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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画中牡丹


荆婉芸死后,阮航既没有表现出悲伤,也没有流泪,像是魔怔了一般,坐在桌边画牡丹。

        他画了一幅又一幅,很快谢府就被牡丹花侵占得彻底,房梁屋顶上,花园回廊里,墙壁石缝中,都开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画了多少,他恨不得将灵力耗尽,就这样跟着她去了才好。

        直到他意识开始模糊,慢慢握不住笔,一股腥甜涌上来,鲜血喷在画上。

        他急忙用袖子去擦拭,血污晕开一片,染在了花瓣上。

        已经无法挽救了。

        “算了,再画一幅就是了。”阮航将那幅染了血的画扔在地上,伸手去拿新的宣纸。

        指尖还没够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来是谢府的黄昏,屋内稍显昏暗,但足以让他看清床边人的容貌。

        阮航难以置信地探出手去,又停在半空,不敢触碰。

        眼珠盯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沙哑开口,“芸娘?”

        荆婉芸眸中没有任何清楚,略显呆滞,重复他的话道:“芸娘?”

        阮航眸光倏地暗沉,自嘲勾唇,“你不是她。”

        那女子歪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同孩童一般,学他道:“不是她。”

        嗯,不是……

        婉芸已经走了。

        阮航将女子留下了,也没给她赐名,在他看来,没必要。

        也不知道这小妖哪里来的,连灵力都掌控不好。府上婢女总会被她周身偶尔露出来的柔枝软叶吓到。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这东西要藏好,我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阮航轻轻碰了碰她身后长出来的绿枝和叶片,少女痒得“咯咯”的笑个不停。

        阮航被她的态度弄得眉头一皱,手上又添了几分力气,“啧,我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不是,它痒,哈哈哈!”

        阮航急忙松手,罕见地红了脸,垂眸小声道:“抱歉。”

        没有办法,阮航只得将下人辞退,捉了几只小妖来服侍她。

        除了教她收敛妖气,偶尔阮航也会给她带去些小玩意儿,陪她说说话,在她院儿里作画。看着院儿里奔来跑去的红衣少女,即便是芸娘的身子,也总能显露出完全不同的活泼。

        这样挺好的,以免时间久了他将二人弄混。

        不过……阮航呆呆地看着自己笔下画的人,在上面却寻不到芸娘的半分影子。

        “你发什么呆呢?”少女跑到他跟前同他挥了挥手,召回了他的神思。

        阮航轻轻勾唇,眉眼一柔道:“她也喜欢穿红衣。”

        听到这话,少女却不高兴了,眉头轻蹙,执拗道:“是我先喜欢的!”

        阮航只当她是小孩子较劲,宠溺道:“是是是,你先喜欢的。”

        他没有多想,其实也犯不着多想,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你喜欢了就不许别人也喜欢的道理,只是他没想过,少女说的也许不只是红裙。

        少女虽然懵懂年少,性格乖张,但也是个讲理的,可最近不知怎的,阮航发现她竟要吞噬掉芸娘的残魂。

        那日被阮航撞了个正着,看见少女手掌的红光,阮航奔过去按下她手腕,怒喝道:“不行!”。

        “可她已经死了!”少女脸上竟露出委屈的神色,阮航也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

        “如果说,我不吞掉她我就会死呢?”少女小心翼翼问出口,她其实不敢赌自己在这人心里的分量,她赌不起的,可偏偏还是赌了。

        然而阮航压根就没有信,诡异看她,“这怎么可能?”

        少女笑了笑,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何必深情至此,先不说她看不看得到,她甚至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谢逢!”

        “你!”阮航被戳到痛处,瞬间扬起手掌,却又停在了半空。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手颓唐地放下,捏紧拳头道:“我不会对女子动手,你,现在,出去!”

        少女毫不畏惧呛声,“我不出去!”

        “那我出去!”

        阮航闷着气,将门扇开,又大力合上。

        剩下少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阴影里,可是牡丹不能没有太阳。

        过了没多久,阮航气就消了,徒留懊恼,他又何尝不知道,芸娘很有可能回不来了,怎么能拿这事儿同一个小妖撒气,又不关她的事。

        更何况,自己也确实在利用她保住芸娘的身子。

        阮航暗自下决定,须得尽快找到万圣以上的仙师,给芸娘凝魂。不能再牵扯这个小妖了,欠的越多,就越难还清。

        商陆将人打晕本来打算在他身上探知一下玄参的位置,怎料手还没碰到,眼前白光陡现,身着红衣霞裙的女子横在商陆和阮航中间。

        红衣女子秀眉一拧,喝道:“你不能帮他,他会死的!”

        商陆第一次见这两个人挨到一块儿,那周围的灵气一交融他才明白。怪不得他总能闻见这画妖身上有股牡丹香,看来不是这宣纸奇特,而是雀山掌门当年用来做宣纸的纸浆里放过特殊的灵物——雪山牡丹。

        他当然不会救,也救不回来,商陆只是想找到玄参。不过自然不会把这不利的处境告诉眼前这位阮航的同谋,商陆打量她几眼,冷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没有名。”

        “什么品种?”

        “昆山夜光。”

        商陆认真想了想,道:“那就叫你阿白吧。”

        “这和我什么品种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商陆义正词严道,“你若是软玉温香,那便唤你阿粉,你若是墨楼争辉,那便唤你阿紫,你若是霓虹焕彩,那便唤你阿红……”

        “……”

        看着少女对他怒目而视,商陆心情颇好的模样,“好了好了,那就叫白伊洛吧。”

        终于取了个还算叫得出口的名字,商陆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白伊洛撇嘴,故意装傻道:“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那人一直是你。”

        女子杏眸睁大,诧异道:“你知道?!”

        商陆点头。

        阮航以为是自己耗光了灵力为芸娘续命,却不知他若是真的耗光了自己的灵力,又如何能活到现在,又如何能恢复得那般快。

        是这牡丹妖将自己的灵魄弥补了荆婉芸缺少的魂识,才换得她这几年无忧过活。

        这身子里装的到底是谁的东西,商陆一看便知。

        女子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落寞垂眸望向昏过去的人,苦笑道:“我活不长的,不想他再难过一次了。”

        昔日在那血迹满地的肮脏巷弄里,帮他治好了手的是她,后来在冰冷的湖底,将他从湖底救起的是她,不愿他伤心,为芸娘补魄的是她,心疼他自残,出来陪着他的人也是她。

        纵然她是雀山一株凝日月精华、灌以灵潭水所生长的牡丹花,也经不住这般折腾,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女子抹了把眼泪,笑道:“我只是……有点儿,不甘心。”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这个男子的,他们两片魂识混于一体,她一直都在阮航身边,她见过阮航因借了几分香火便感恩修庙,她见过阮航卖出画时的开心模样,她见过阮航虽贫志不移,她见过阮航明明扬言要狠狠报复到最后仍旧心软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人,可惜阮航从未意识到过她的存在。

        甚至她都不明白,荆婉芸到底哪里好,不过是递给他了几两碎银,比得上自己于他的救命之恩吗?

        可待她亲眼看见阮航在荆婉芸死后不顾自身地耗费灵力去绘牡丹时,看到阮航宁愿累到吐血也不停笔时,她方明白,感情没有好坏可言,喜欢就是喜欢,怎样他都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样他都不喜欢。

        即便她无数次救了他的命。

        商陆歪头思索半晌,呢喃道:“没办法救她,或许,有办法救你。”

        “什么?”白伊洛诧异抬头。

        商陆笑笑,没再说话,而是并指点上她额头,白光一闪,魂魄归身。

        指尖荧光暗闪,商陆借着那抹蓝色微光释进些许灵识。旁观者似的用灵识匆匆看完那女子的一生,追溯记忆寻到一切的开始,寻找荆婉芸的病症所在。

        商陆发现这女子待字闺中时很喜欢看鸟雀,往往一盯就是好久。

        莫不是……

        荆婉芸其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谢逢,如果她知道阮航的存在的话,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阮航,如果非要说她爱过什么的话,可能只是每日画摊前等着男子画完的那片刻。

        唯有那片刻,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她听过太多声不可以,但买画这件事,她问自己,可以买幅画吗?

        耳边安静无声,没有人说不行,掌心碎银两枚,允许她做这件事。

        然而阮航的疑问又将她打回现实,阮航问她想画什么,她愣住了,因为她不知道想画什么,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为画来的。

        男子帮她做了决定,又一次,别人替她做了决定,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待商陆看完她这短短一生便知道,困住她的无关爱情,也许是别的东西。

        沉思片刻,入了困住残魂的一段记忆里。

        依旧是熟悉的街边,摊子稀稀疏疏少得可怜。

        荆婉芸停在画摊前。

        记忆里重复了上千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姑娘想画什么?”

        荆婉芸照常没有回答,轻咬下唇,手指摩挲着袖口,模样拘谨。

        但这一次,她等来的不是男子的提议了。

        商陆抬头笑道:“姑娘若还是没想好,可以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我一直在这里。”

        荆婉芸错愕看他,轻轻摇头,呢喃道:“我……我不知道要画什么。”

        “那就不画。”

        说着商陆就要收拾东西起身。

        荆婉芸神色闪过慌张,“等等,我……我知道了,我要画花。”

        商陆又问道:“什么花?”

        “牡丹!”这次,女子回答得斩钉截铁,好似早就想好了一般。

        商陆靠着身后破败不堪的土墙看着女子远去,余晖拉长了女子的身影,商陆突然感觉有些惋惜。

        不一样的,即便他比阮航更清楚荆婉芸需要的是什么,可阮航在乎的是荆婉芸给他的那份,是荆婉芸无意间给出的碎银,是能让阮航挨过寒冬冷风的碎银。他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渴望的,又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各存感激,或许这就是两人相遇的缘由。

        荆婉芸拿着商陆画的牡丹往回走,表情哭笑不得。

        这画师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这画得也太丑了。

        不过……

        能自己做决定的感觉,还不错。

        愿了残魂散,身归有心人。

        玄参一睁眼便看见坐在他身旁台阶上的商陆,迷迷糊糊,以为这个还是阮航变得,提出雉离对上眼前人。

        商陆急忙起身后撤闪过剑刃,疑惑地看着玄参,“你这是……想夺位了?”

        玄参:“……”

        又看他眼底澄澈分明,玄参小心道:“师尊?”

        “嗯?”商陆回他。

        玄参松了口气,真的是商陆。

        然而商陆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中的剑身身上,玄参心底一惊,立马收回雉离,待收回去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你是个魔?”商陆略感惊讶,他还以为那把剑是阮航的,没料到真的是玄参自己的。收他入门时,他看玄参清秀俊逸,周身灵气环绕,不像是魔域那种长得张牙舞爪的魔兽。

        他认得出,那是把魔剑没错。方才那一剑的剑气里,带出的也是魔气。

        商陆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心底称奇。或许他们化形与原身的样子关系不大。

        玄参被他看得紧张不已,他如今还打不过商陆,怎么办。

        额角冒出细汗,玄参盯着商陆的动作,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拔剑。

        然而商陆并没有打量他太久,收回了目光。从储物袋里摸了好半天,终于掏出个银环镯来,丢给他,略带嫌弃道:“戴上,没人的时候也练练你这魔气吧,太散了。”

        说完商陆没再管他,走到阮航身侧。

        阮航抬手就要摄了花妖的灵,商陆突然拦住他,“让她跟你走吧。”

        闻言,阮航却道:“没必要,反正都是假的。她因我自怜生,是来怜悯我。”

        白伊洛没告诉过他,商陆自然也不愿意掺和别人的事儿,只道:“落笔情真。”

        这话引得阮航又抬头瞧他。商陆靠近他道:“如果你真的舍得,那晚我挟持她时,你又何必犹豫。”

        他朝女子看去,那女子也站在不远处回望着他,突然轻声唤道:“阮郎。”

        阮航眸中波光闪过,朝女子弯手把人招过去,“过来。”

        清风吹过,两人身影消失在商陆眼前,脚边多了份画轴,商陆捡起来打开,画纸上赫然画着朵白玉牡丹。

        商陆笑笑,把画轴卷好。

        “玄参,走了!”商陆冲那边还在发愣的人招手,率先出府去。

        玄参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晦暗,眼眸像是浸入了墨汁,这人……

        低头看着手上的镯子,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是个陷阱,不由笑了一下,将银镯戴上,那就不如亲身试试。

        并没有什么不适,银镯在日光下泛着白光,玄参撇了撇嘴角,因自己对商陆的胡乱猜疑,心又沉了几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去追商陆。

        荒芜的府里传来悠扬琴音,伴着歌声,唱罢一曲《江城子》,魂归去:

        “满园残红为谁留,暮春怣,念别愁。孤雁南飞、不敢驻荒丘。并蒂花枯逢露久,琴又起,瑟难求。”

        【画妖这个背景故事绝对是我的问题,但又不能只玩打斗不交代人物,我还特意去学了怎么写感情,笑死,根本就学不会,本人莫得感情。我真的尽力了,是我笔力平平,先道个歉吧,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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