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邵燕
邵燕三岁识千字,四岁念赋论诗,上马拉弓射箭,五岁背《治国》、《策史》、《谋论》,六岁炼气筑基。
眼前季家给他找的这个先生,几日来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尽是些肤受之言,交出来的定然也是一些汉人煮箦之徒,连叶夫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想起叶夫子,邵燕的脸色愈发暗沉,更不想听了。
“王上,王上?”见邵燕走神,季里拿着戒尺敲打着他的案桌。
邵燕回过神来,急忙站起道歉,“先生恕罪,本王……有些困了。”
季里:“……”
慕云容瞅了他一眼,心底嫌弃不已。先生才讲了没多久,韩裔就说困,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去!
邵燕余光扫过慕云容的眉眼,伸了个懒腰,摆手道:“不如王后就先替本王听吧,待晚些时候,再由王后教习本王就是了。”
既然慕云容愿意听这个老头高谈阔论,就让她听去吧。
他是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慕云容闻言自是欣喜,奈何面上还要故作扭捏,“这……不合规矩吧。”
“本王说可以就可以!”
季里站在原处也不阻止,对于季家而言,韩裔越是不思上进,愚昧无知,便越好控制,他们要的就是捧着哄着,将他们的王养得无法无天,不知黎民苦楚。
“既然大王交代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季先生。”
季里被慕云容唤回思绪,他忘了,这里还有个呢。
这王后年纪不大,可却不似韩裔那般好骗,他们一直觉不出,慕云容到底是哪边的。
“是。”季里翻开书册,继续他的滔滔不绝。
雁过,
邵燕急忙将手里的书卷合上,放回去,又随便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一本书。
书是从架子上随意拿的,他并未看是什么书,此刻被慕云容提起来,他才看清竟然是傅辰的《荐胙》。
邵燕故作生气地夺回,“你懂什么,他可是砚山第一才子!”
慕云容却按下他手中的书,讥讽道:“那他这砚山第一才子能教你为君之道吗?”
“我……”邵燕语结。
慕云容不容置喙地夺走他的书,将怀里的册本放到他面前翻开。
“这是你今日落下的。”
邵燕垂眸扫过,心底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五岁就会背的。
慕云容搬来高椅坐在他身旁,细细摊开书卷。
“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君;虚静无事,以暗见疵。因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
邵燕心里接道: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
慕云容只当他听不懂,故而一边读一边用朱笔替他写一遍注解,一手小楷娟秀又稍显俏皮,邵燕难得多看了几眼。
他这个王后学的还挺认真的,烛光下的女子微微低头,纤细的朱笔随着那段白皙的手腕在纸上勾勒晃动,口中念念有词。邵燕知道,慕云容给他讲一遍,她自己就多记一遍,这好事儿,她当然上赶着来,这样也不会让季家抓住把柄。
不过……
眼看着慕云容讲到“弑其主,代其所,人莫不与,故谓之虎。处其主之侧为奸臣,闻其主之忒,故谓之贼”时,声音越来越小,也有些磕绊,甚至连注解都没落笔。
邵燕眉眼微弯,只一瞬就又敛去笑意,把拄着下巴的手放下,探上书册,小声道:“姐姐,我这里不大明白。”
慕云容心口一堵,她本打算跳过去算了,这人问哪不好偏问这一处!
幽怨又愤恨地看向他,心底骂道:拄了半天下巴也不见你嘴巴动过,这时候又认真起来了。
邵燕被她看得一激灵,吞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问:“怎……怎么了?”
“没事。”慕云容重新低头,勾着那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杀君取而代之者,是国之恶虎,在君主身旁窥伺着君主犯错的奸臣,被称作乱臣贼子!”
慕云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尽数落到邵燕眼里。
忍不住想笑,却不敢,只好装作一知半解地点头,玩笑般问出口:“那姐姐觉得,中黎有想取代本王的恶虎吗?有盯着我,想我犯错的贼子吗?”
这话说得慕云容一个哆嗦,扭头看向邵燕,可那眼底澄澈分明,并无警惕与害怕。
两句话,语气平静却君威尽显,让她想起了她哥,北魏王慕延,那狗东西吓唬人时就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又字字清晰。
“这我哪里知道。”慕云容闷闷不乐,“你要学会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再说,圣贤书也不可尽信!”慕云容卷了书卷,心慌道,“若是昏君当道,残暴不仁,以民为狗彘,视民蝼蚁,或软弱无能,不能予民以生,不能予民以公,此等于社稷于诸民皆有害无益之辈,何必留他?这种君王,反了又如何?宁揽今时罪,福泽百代民,不作千古臣,世乱徒伤麟!”
邵燕眼底闪过亮光,他竟不知,慕云容还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若有所思点点头,暗笑自己可千万不能成为一个昏君,免得让他这好王后抓住谋反的把柄。
慕云容同他讲完并没有逗留,转身出了书房。
回寝宫的路上,才回过味来。
韩裔再年幼无知,也是黎国之主,她方才竟然口无遮拦,将心底的想法全都暴露出来,如此这般,与韩裔这傻子何异?
心里憋屈苦恼,连着步子都踏得重了些。看来,是时候挑选几个爱笑爱闹的宫女陪韩裔玩乐了,昏君就要从小培养,趁韩裔还没开智。
娇儿桃花面,扶风杨柳腰。
“大王。”
一袭藕粉的小宫女站在殿前,颤着声音给他问好。
邵燕按了按太阳穴,他这个王后又作的什么妖。
“谁让你进来的?”
“”
“你是说,这书是大王吵着要学的?”
“是。”
【注:《荐胙》是傅辰写的暗讽砚山级别压制的话本,只有九章,大概内容: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有一个掌管祭祀的男人,有一次他祭祀时,不小心将供奉给鬼界和神界的贡品放错了,神明降下神罚,要他第二日供奉一顿丰盛的荤食来弥补过错,不然全村就要承担灾祸,可是村里太穷,根本就没有肉,男人就杀了自己的小儿子来供神。鬼王因为享用了原本属于神明的贡品,这晚特地入梦来感谢他,男人将自己杀子的事情哭诉着告诉了他。鬼王见他可怜,答应给他的小儿子一个好的转世,鬼王回去后将他小儿子的命格与一个百世好人的命格私下进行了调换,结果他的小儿子借好人的因缘成了一方之神,新神上任,恰好掌管的就是这个村子。但他并不知晓,自己享用的供品,其实是他前身凡世之肉。这本书因为荒诞且讥讽之意过于明显,将男人杀子做成贡品时的纠结与痛苦、对神明心生痛恨却又不敢去怨恨,明明已生出反叛之心却还要自欺欺人坚信自己仍是神明的信徒的反复崩溃心理以及享用自己肉身的神明满嘴油渍的贪婪形象描绘得入木三分,故而反响太盛,被砚山封禁了,但五国仍有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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