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未修文
大将军战无不胜
一。战神
"……当时这位骁骑大将军纵马直冲向敌方大本营，他的一把红缨枪舞的虎虎生风，所经之处，莫不人仰马翻。当时啊，都把那胡虏头领看得目瞪口呆，已然忘了反抗。”
说书人在草台上说的口沫乱飞，但台下人人皆屏住呼吸，无论男女，无论老少，皆不敢分神。
"于是乎大将军的黄膘马脚底发力，好像踩着一阵风，眨眼就快奔到胡贼面前，这时候，只要枪一伸出去，管叫那胡贼肠穿肚烂！"
"好一一”台下叫好声阵阵。
那说书老先生纸扇向下一压，示意收声。接而折扇"呼”地打开，老头"唉”了一声，眉头皱成个"川"字。
众人紧张了起来，而在看台前排中的一个紫衫女娃悄悄的攥紧了拳头。
老头看向天，缓缓道，"注定那胡贼命不该绝，大将军的宝马被暗伏的绊马索绊住，一个马失前蹄，将军便重重的摔了出去。那胡人真够阴险，纷纷围上来，十几把钢刃泰山压顶般向着将军的头顶就是猛劈了下去。”
"啊一一"
紫衫少女及众人的心即时提到了嗓子眼。
”各位莫急，我们大将军岂是等闲之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将军那红缨枪打横向上一隔，""力拔山兮气盖世""，将那些钢刃隔出一个口子，继而借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就起来了！起来后简直就是猛龙过江，只见红影上下翻动，连续干翻了十几号人，他重新提枪上马，单人匹马，硬是冲出了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老头又停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后来呢后来呢，老人家你快一口气讲完嘛，讲一半留一半，甚是折腾人嘛。"
底下一片附和。
老头微微一笑，"后来？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袁副将军的援军一到，胡贼岂有不兵败胆裂，树倒猢狲散，被我们英勇的将士们一口气赶出了塞北。”
"痛快！大将军威武。"
二。将军归来
李太守率领一众大小官员出城几里，恭身静候大将军归乡探亲。
在城楼的墙垣间，这时悄悄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向城下的官道远望。
她清澈的大眼睛藏不住满满的好奇和兴奋，一袭紫衫被风轻轻撩动。
"小姐，小姐，我们还是下去吧，一会儿夫人知道又该禁你的足了。"身后一丫鬟打扮的小婢女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角。
紫衫少女用食指竖在唇边作嘘的手势，"好啦。现在是严肃的场合，你莫要儿戏。”
小婢女再想说些什么，少女回头，"你再吵，一会儿惊了大将军，看大将军不""咻的""飞身上来，将你的脑袋切瓜那样切下来示众，到那时我可管不了你了。"
大将军纵横沙场十载，伏敌无数，枪下之鬼数不胜数，其威名早已传遍各地。
小婢女吓得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飘扬的旌旗猎猎作响，队伍整齐浩大，威严肃穆。
而少女的眼睛却一刻都不舍得眨一下，紧紧的盯着队伍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
夕阳余晖下，只见他逆光而骑，铁盔玄甲，虽看不清楚五官，但仍能感受到马上之人从容不迫的大将风范。男人披着光，不知道怎得，少女想到"沧桑”两字。
大将军由于作战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环视周遭环境时，紫衫少女的视线与他交接，明显觉得大将军的眼神如鹰般锐利，少女"哇”地缩回了脖子并同时捂紧脑袋。
"咋了小姐。”
"我被发现了。呆会儿他不会上来了吧？！”
"……"。
三。爬墙
将军府邸里，灯火通明，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过后，宾客尽归。
庭院。
难得当晚万里无云，星辰灿烂。
坐于少年时喜欢的秋千架上，将军觉得甚为惬意。
十六岁从征，十载的戍边生活让他对目前难得的人生清闲甚是珍惜。
他闭着眼，头靠着绳索，脚尖随着秋千架的晃荡而晃荡。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少年。
突然院墙一处隐蔽的角落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将军不动声色的睁开眼，轻声说了一句"静观”。
即时，庭院里因为墙角声音出现而出现的躁动消失了。
不一会儿，墙上出现了半颗脑袋，正屏息望向庭院。
"是她。"将军讶异。
将军府与太守府仅是一巷之隔，现在戒守森严，刺客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故而这位不速之客不用问，便是太守府的千金。
而千金调皮，是出了名的。
今晚接风宴上，有个小插曲，太守有点醉了，对将军大着舌头吐字不清，"我那小闺女，老仰慕将军您了，小小年纪扬言要守卫疆土立边功，她啊，前几年还天天爬您家墙头，说是`瞻仰瞻仰""大英雄的故里………"
啼笑皆非一片。
将军依旧怡然自得，并没有揭穿这个"偷窥狂"。
月上中天，墙上露出的半颗小脑袋又悄悄的缩了回墙下，紧接着就听到了脚步声，踮手惦脚地跑了。
"真是古怪的小丫头。”
这姑娘打扰了自己难得的休憩时间，一开始将军颇有愠色，但观其最后，冒着危险过来就只为看看自己是如何三头六臂。将军又不觉摇头苦笑。
四。过来
只要有时间，将军又在的时候，李小姐都会爬上庭院的墙头，诡异的盯着。
这一晚李小姐照例想爬上来，发现自己平时用来垫手的墙块里的那些细小沙烁被人为清理过，她一下子懵了。
马上反应过来自已"穿帮”。
于是犹豫的她卡在半路不上不下甚是尴尬，最后她把心一横，"既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见一面，道个歉罢了。"
于是这回她麻溜的爬上去，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
她一上去就看到将军仍然就像前几晚那样，一身便服，神情温和。不同的是，他这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而石桌上则摆放着两个杯子和一壶香茶。
一一准备待客的样子。
而将军正望着她，目光炯炯，甚是专注。
李家小姐的"牛胆”顿时被看漏了，她怯瘪瘪的脖子一缩，脑袋缩回墙下去了。
"李姑娘，可否赏脸与小可一道叙叙。"将军声音温润清亮。
听罢李小姐泛红了脸，难得的含羞带怯。
五。是个少年郎。
脱下战盔，将军敛去锋芒，是个文雅谦和的君子。
他耐心的聆听小姑娘的问题，讲述着行军布阵的奇遇。
原来，大将军也不是飞身一纵，就能跳上敌人的城墙，一枪直取敌人的首级。
原来，在沙漠行军时，有时粮草供应不上，或战时被人切断了后路，太饿的时候人什么都能吃，啃食能找到的绿植，甚至吞沙止饿。
……
而小丫头就像只脱了笼的雀儿，对自已久慕的大英雄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尽管有的是道听途说的，还甚是幼稚。
"那个说书老先生的嘴有时候活像是装了个大炮。"将军叹道并调侃了一句。
李小姐听着这话从将军嘴里溜出，不觉笑出声。
两人你问我答，再我答你问，甚是默契。
六。意外
终究，人间难得是清欢。
北方边境发生游牧暴民强侵，朝廷一旨诏书急传将军提前归营。
启程前晚，临别之际。两人却寡言起来，似乎彼此的许多话都堵在肚子里，倒不出来。
跟以往一样，李小姐动作灵活的上了墙头，却没有跳下去，而是顿了一下。
似乎想回过头来，但终究是一咬牙啪的一声，人就落到外墙下。
见此，将军的眼神黯了黯。
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呻吟声，他一个起落翻过墙头，来到李小姐的身边，见她蹲着，便单膝跪地，俯身。问是摔着了吗？
话未完，伊人入怀。
将军惊讶。
李小姐也惊讶。一一她闻到浓郁的药膏药草味，是治疗外内伤的。并且，这个世人眼中的常胜将军，厚甲之下，他的身形竟是那般单薄。
七。及笄之礼
将军一行人穿过树林再往前走时，看到一大片草地和坡道。
将军错锷。
因为草地上早有一人一骑等候着。马上之人一袭紫衫，劲装打扮。
她扬了扬手中鞭，说："小女素仰将军威名。枪法就不敢班门弄斧了，不如我们比试一下马术。权当是……"
她停了一下，轻描淡写道，"给小女子一个生辰，及笄之礼。"
"好！”
八。
我的大将军，一身病骨护佑山河。小女愿一生食斋念佛，愿他此去岁岁无忧，更愿山河无恙，少年明朗，无须征泪至白头。
汤垣安静地坐在馄饨摊档里吃馄饨。
馄饨很烫。
他吃得很慢，也不着急。
·
“哇！哇！阿渝好喜欢这个！”
“哇！哇！阿渝好想吃吃！”
“哇！哇！阿渝好中意看！”
“哇！哇！”
“哇！”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那个长相极其俊俏，衣着不俗的少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依旧是见到什么新奇的物件都大声表露，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而他眼中所谓新奇的物件，不过是一些在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玩意儿。
整条街的人都在看他，少年也不在意，拉着身旁一个貌似是他随从的人喋喋不休。
少年身边的小厮显然是不负责任，自家少爷在公众场合丢人了也不提醒，甚至叉着腰，贼眉鼠眼的样子倒挺希望少爷叫得更大声点，最好不要停！
原先人们对于少年的出现还惊艳了亿下，少女少妇们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秋波频频暗送。
现在，在他一声又一声“哇！哇！”中通通变成了大写加粗的惊愕。
敢情这么俊俏、风采照人的公子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啊！
惊艳随即化成嘲笑。
·
街上的喧哗和嘲笑声跟汤垣无关，他吃得很专注，至于其他一概置之度外。
·
“咩哈哈，瞧瞧哎哟这不是季家的宝贝少爷吗？怎么大宝贝今天不收藏在家，舍得放出来见人啦？”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黄袍的男人夸张叫道。
在马旁侍候的数十个仆从也跟着怪笑起来。
行人们一见这黄袍男人纷纷自觉让开一条道。
男人跳下马，施施然走向那个叫季渝的少年跟前。
季渝气鼓鼓，“你走开，阿渝不和你玩。”
说罢拉小厮走，小厮没动。
黄袍男人笑得更欢，他对季渝身边的小厮说:“听说前几天你家这位大聪明少爷相了门好亲事，眼下莫不是赶去跟小娘子玩？”
小厮哈腰附会。
一群人哄笑出声，“他会玩吗？”
不知谁高声说了句:“会不会玩洞房啊？要是不会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玩。”
“哈哈哈……”
“那肯定要玩到小娘子爽咯。”
污言秽语在耳，季渝不知所措，呆立人群中，清亮的眼睛透着迷茫。
冷眼旁观者汤垣将碗中最后的一点汤汁喝完，留下银子提剑走人。
既然前方的路被堵了，他便往反方向而去。
还没走出多远，忽而感到身后有劲风疾扑。
汤垣耳清目明，余光瞥见那个叫季渝的少年被人扔了出来，不偏不倚向他后背砸去。
按照画本的节奏，接下来是一出《英雄救美》:
搂腰，接住，对视，转圈圈……
可惜现实不是话本。
汤垣一个灵活闪身，堪堪与季渝擦身而过。
“砰”的，季渝重重跌在地上。尘土飞扬，但见他跌得一身泥灰。
汤垣眼尾都不带扫一下，提袍直走。
季渝抬头，额头青了一块。他并不在乎，反而对汤垣怯生生道歉:“我是不是撞到你了？疼不疼？”
汤垣听到此话后略略错愕，不由得低头多看了季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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