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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玩笑话已经开完了,李维祯收起嬉笑打闹的表情,不再打算隐瞒,正准备如实相告:“子浠啊,其实朕……”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院子天井的上面划过了一道亮光,转瞬即逝。

        看见这个现象,李维祯便住了口,改为郑重嘱咐:“等一下你就站在朕的身后,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只管跟朕站在一起即可,更不要出头,知道吗?”

        季渝见小皇帝语气说得如此凝重,“嗯”了一声依从。

        于是乎,李维祯紧紧牵住季渝的手,大跨步地往门口走去。

        尽管现在屋子里面乌漆吗黑的,稍不注意就会磕到碰到,但是李维祯却大步流星,如履平地,目光如炬,如在白天行走,并没有因为黑暗而阻碍到他。

        季渝被他牵着,自然感觉到安心。

        但是同时也因为李维祯行走的动作幅度大而担忧。

        不用想也知道,此刻李维祯在默默忍受着由于背上伤口因他的动作幅度大而撕扯的疼痛。

        然而担忧归担忧,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只希望在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不会太过糟糕。

        他们两个安静地走到门口,双脚刚踏出门槛,在他们的周围突然就亮起了四具火把。

        火把的光照得四周亮堂堂,一切皆无所遁形。

        李维祯和季渝双双因为兀地亮起的光芒而眯了眯眼。

        待看清楚的时候,只见拿着火把的是四个头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他们穿着墨黑色的夜行衣束,脸上分别戴着画有神荼,郁垒头像的面具,只露出双眼睛来。

        ——一双双眼睛冷如冰霜,毫无感情,就好像木刻冰雕般。

        从他们既不急于上前,也不急于进攻的姿态而看,俨然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呵,”小皇帝李维祯被团团包围在其中,脸上毫无惧色,反而还冷笑了一声。

        “别以为你们带着神鬼的面具,就真的是无所畏惧。扒下你们外在的一层皮,也不过是凡俗之物。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真的是鬼魅,那可别忘了,朕是天子,有龙气照体……”

        李维祯大声说,中间顿了顿,往前踏出一步,直视着在他面前的四个面具黑衣人。

        继续说道:“……所以有话好好说,俺有的是钱,黄金啊,白银啊,都可以商量。尽管提出来,俺最好脾气了。”

        说完之后,露出了一脸无邪的微笑。

        好家伙,最后的那句话,直接霸气侧……漏了。

        在旁边还因为他刚才的霸气发言而星星眼的季渝:“……”

        听到这么说,面具黑衣人的眼中闪出了异样。

        照这么看,好像还真的有商量诶。

        沉默了一小会儿,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沉声说道:“上!”

        接到命令,其余的三个黑衣人皆齐齐一涌而上,不由分说,径直“拎”住李维祯和季渝,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然后又双双同时施展轻功,往更黑暗的地方飞去。

        火光化成小点,只能听到远处传来李维祯的哀嚎,“哎!哎哟喂!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嘛,价格谈不拢还可以再谈……”

        简直就是怂的一匹。

        不一会儿,小破屋周围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天上幽冷的月光倾洒下来。

        ·

        听到没了动静,隐匿在屋子不远处的草垛里的一队官兵纷纷抬起了头。

        “咋办?”

        “还能咋办,那可是神荼郁垒啊!光凭着我们这些人的实力,结果只能是上赶着送人头。”

        陷入了沉默。

        有一个小兵怯怯开口:“可是我们如果不去追的话,回去没法跟上头交代,那也是把人头给送了呀。”

        “你去追吗?”

        “我不。早死晚死虽然也是一种死,但晚死还是活长一点。”

        “唉。”

        “……”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有一个貌似是本地人的小兵说道:“俺大概能知道他们去哪里。根据他们离开的路线,十有八九是拐到了后山的涧角河,从那涧角河一路往下,联通的是一马平川的大河。”

        听到了这个说法,众人纷纷吐出一口气,不管所论断对与错,反正已经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说法。

        “那我们怎么样?还追吗?”

        “追……个屁!撤!”

        ·

        其实,那个小兵说的没有错。四个面具黑衣人果然劫持着李维祯和季渝来到了后山河岸边。

        此时此刻,早已经有一艘小舟停泊在河边。

        那小舟的舟前高挂着一盏小油灯,幽幽地发出豆大点亮光。

        微风轻拂,舟身轻轻摇晃。

        李维祯还在大声地喊:“来人呐,快快来个人呐,救命啊……”

        他倒是喊得起劲,可是他背后的伤口可由不得他如此肆意和放纵,阵阵锥心的疼痛从尾椎骨发散开来。

        李维祯不由地“啊”出声,弓背弯下腰,虾米般缩成一团。

        见到这个情景,原本还拎着他后脖颈衣领的黑衣人连忙松开了手,单膝跪地:“属下该死,弄疼了陛下。”

        李维祯白着一张脸,勉强摆了摆手,声音已经不像之前洪亮了:“这不关你的事,是朕自己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后面又跑来了两个黑衣人,戴着同样图案的面具。

        这两个人一跑来,就齐齐跪在李维祯的面前:“启禀陛下,他们没有追来。”

        李维祯颌首。

        此情此景,已经不用多说了,那六个人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李维祯看向季渝,季渝朝他抿了抿嘴,表示理解。

        他过来扶李维祯,“陛下,你背后的伤口需要进一步的处理,我们先找一个地方歇息吧。”

        “啊?皇上您受伤了?”站在李维祯身旁的黑衣人听完之后大吃一惊。

        听他的声音,季渝想起了为何如此熟悉了,这人就是御前侍卫,汤元!

        “不必大惊小怪,朕能撑,先去安全地带再说。”

        ·

        在船上,李维祯和季渝相互依偎。

        小皇帝有所感叹,对季渝说道:“以前朕时常想,要是朕并非生于帝王家,抑或者朕只是一个闲散的皇室子孙,这江山交给皇叔打理也并非不行。毕竟皇叔文韬武略,当皇帝其实他才是最佳的人选。而朕呢?要么就去守皇陵,要么就是青灯一盏,了却残生。现在朕遇到了你,朕就想随你天涯海角,陪你看海天一色,孤鹜齐飞。”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维祯自嘲地笑了笑。

        “可老天爷从来就不肯让朕过的舒心一点。朕现在要是撂挑子不干,又或者把这皇位传给皇叔,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不是最佳的选择?”季渝马上察觉到小皇帝话里的含义。

        李维祯从来就不是一个谨守礼制的人,除非摄政王有不可人知的一面。

        他的一面……

        季渝马上响起了程世誉所说的那番话。

        “难道摄政王殿下还有什么……”

        “子浠。”李维祯伸手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季渝的手。

        “麻烦你再陪我演一场戏,演完之后,朕就如你所愿,让你出宫去。”

        “你,陛下你为何会突然说这种话?”

        “以前我不懂,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何会如此强迫于我,但是我们现在既然心意相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有选择了却把我推开,孤身去战。”

        “朕没有那么傻,朕其实还有很多后招,只有你才是朕的归宿。所以你要好好的,等到朕没有地方去了,希望小季公子可以收留朕。”

        季渝笑了,“好,那我多多置办些田产,空闲时去开荒几亩,等到陛下想要吃饭了,就过来摘几个。那我得好好的赚钱才能养家。”

        “子浠,你真好。”

        李维祯站起来,望着远方山下的村落,说:“朕不想看到兵荒马乱,宫墙斑驳,更不想看到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朕要许你一个太平盛世。”

        “朕想着在初晨的时候,雾烟袅袅,朕在外面劈柴,而你就站在屋檐底下喊我吃饭。那种日子,是我一生都想追求的。”

        他们相互依偎着,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婉转的歌韵,是一群姑娘们在吟唱。

        极目远眺,在一处山泉溪流下,洗衣姑娘们捶打着衣衫,伴着歌声,在水花溅湿了长发之中,笑意盈盈。

        她们其实是最质朴的,却又是最快乐的。

        “现在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若是子浠你不嫌呕哑嘲哳难为听,我给你吹一曲。”

        “好。”

        李维祯以手卷成了笛口之型,十指轮转往复,游刃有余。

        生生余音绕梁,迂回百转。

        丝毫不输于宫廷的琵琶萧笛。

        季渝叹道:“陛下你不仅能做木工,而且还擅长于乐理,当真是全才。”

        “小的时候朕也不爱学,可是朕得硬逼着自己学。”

        “啊?”

        “以前朕学的时候可没有把它当做一种消遣的方式,而是想用它来谋生。毕竟朕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弱冠之年。想着以后要是成为庶民,朕还能够凭着这下三流的手艺活儿,至少不会饿死。”

        季渝心一酸:“陛下,您……”

        “其实朕还有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李维祯笑着说,眼睛亮亮的,仿佛满天的璀璨星辰全都落入了他的眼眸中。

        “譬如,这很早很早就喜欢子浠了。”

        “啊?”

        “子浠你不记得,也不打紧,本来这也是朕一厢情愿的事情,现在知道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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