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下商贾到处走，朝临江东夕河西。这程姑娘声名鹊起在泰璟一带，也不过是最近的一个月的事情。
可谓是新秀独枝，巾帼不让须眉。
摄政王李成暄在泰璟山庄会四方宾客，商贾的时候，时常听到这个名字，但常常因为这或那的原因，迟迟未能得见此女真正的面容。
只知道这程姑娘白手起家，买卖之间做事果断聪明，颇有枭杰之气。
李成暄依旧站在原地，手中已经打开的折扇依旧轻轻扇着，他只是拿一双眼睛穿过你来我往的人群投到那位程姑娘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池来镇的夜空绽放出了一树又一树的烟花，五彩缤纷，不仅好看，而且声音特别响亮。
人们纷纷驻足凝望，有一些人已经忍不住随着那些烟花绽放而欢呼出声了。
在这么热闹的情景之下，原本还在胭脂摊摊档上挑选的程姑娘，随着人流的欢呼声而抬起了头。
她帽檐下的轻纱随着微风吹拂而浮动，就像宁静的水面上荡开了一圈又圈的涟漪。
涟漪之下，那张清冷的脸孔若隐若现。
李成暄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伸出手去，撩开轻纱。
然而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内心的另一层理性给压抑住了。
他错开视线，看向别处。
蓝衣少年对李成暄说道:“殿下，难得有此机会，要不属下去跟那位程姑娘要回伯牙焦尾琴。”
还没有等李成暄说话，天空中原本绽放着无比美丽的烟花突然间半途炸开来，无数的流火从天上急速地掉落到地面，砸中屋瓦，烫伤行人者比比皆是。
刹那间，原本是一派海晏河清的繁荣景象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尖叫声，呐喊声，男人女人的哭喊声……交杂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蓝衣少年反应极快，马上护住摄政王殿下，开出一条道，要拉着李成暄往安全的地方。
在混乱中，李成暄无意识地往程姑娘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人群互相推搡，踩踏不断，程姑娘纵然是闪躲能力不错，在你推我，我推你中，纱帽不知道被谁人一把掀开了——
帽子落地的那一刹那，李成暄整个人呆滞了，摇折扇的手顿住。
震惊，惊喜，疑惑，不安……许多许多的复杂情绪都在李成暄的眼中霎那间汇合，波涛汹涌，惊起滔天骇浪。
他并不是看到了一张多么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也不是迷恋那娇艳欲滴的妖娆身姿。
只是……那清冷的眼眸，秀挺的鼻子，鹅蛋型的脸以及那含有病态的苍白肤色，所有的所有，都跟李成暄心底里那个不可抹掉的人儿高度重合。
……为什么？
……会有什么相似的人？
李成暄定定站着，仿佛钉在了地上发了根长了芽，任由蓝衣少年怎么拉他，都不为所动。
蓝衣少年一边费力地推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向李成暄的碎块木板，一边担忧地看着李成暄。
他难以想象向来做事从不拖沓的殿下会是像现在这样的反应。
“殿下！殿下！快醒醒！”
而那边被人掀开了帽子的程姑娘在左闪右避中，没有任何征兆的，淹没在了人海。
李成暄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程姑娘的身上离开过，而伊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马上提起衣袍就要往那边冲过去。
当然，他的这一个显得不成熟的冲动举止马上被蓝衣少年阻止了。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此地不可久留。”
面对属下殷殷的劝导，李成暄努力地深呼吸几下，尽力让自己从激动的状态回复到平静中来。
李成暄点头，“走。”
而他藏于袖间的拳头却紧紧地攥住。
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拿“她”来作为讨好他的工具，无论是进献容貌相似的女子，还是打着相同习惯爱好的所谓“碰巧”，这些都是他不可容忍的。
可是……可是……太像了……
尤其是那对清冷的眸子……
像极了。
像到哪怕现在有人拿着十足十的证据，来揭穿这个程姑娘是别有用心故意来接近他的，他都不忍心责怪她。
或者准确的来说，责怪这就如此相似的躯体。
·
今晚池来镇上街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眼下这一阵大恐慌，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控制。
哪怕是好身手如蓝衣少年，都差点被东蹿西逃的人流将他和李成暄生生冲散。
在出发之前，李成暄并不是没有带暗卫过来，然而暗卫在这一回儿却不知什么缘故，从刚才到现在，一个都没有露面。
仿佛全部集体消失了一般。
蓝衣少年正在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有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出现，把他们拉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条死胡同，而且是平常没什么人走动的，里面黑漆漆，只有街头映照过来的光勉强能看得清一二。
而且还混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味道，像死老鼠味，像苍蝇蚊子……
蓝衣少年一马当先，牢牢地将李成暄护在身后，拔剑出鞘，横在面前，怒目而视:“你们要干什么？”
戴着面具的两个人没有说话，站在了有光影的地方，然后双双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然后动作齐刷刷地把面具给摘了下来。
蓝衣少年定神一看，不由得稍微愣住。
原来，这两个人脱下来面具之后，里面竟然还戴着一副！
不过相比最外面的普通面具，他们里面所戴的则是特别有标志性。
因为面具上所绘制的，分别是神荼，郁垒。
蓝衣少年不看则已，一看更加警惕和火大:
“所以，现在所有的一切，就是你们搞的鬼！”
两个面具男人互相对看了一眼，有一个摇头，有一个点头。
蓝衣少年:“呸，有没有个准信儿！”
“阿巳。”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摄政王李成暄终于开口了。
他往前跨出一步，把蓝衣少年反而放在了身后。
李成暄施施然站着，脸上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畏惧。他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道:“若是冲着本王来的，说实话，贵堂主倒也不必大费周章，只要开口，本王必定赴约。”
听到这里，站在左手边的面具男人拱手道:“多有得罪了。这其中有诸多误会，一时难以在此与殿下解释清楚，不过，现在恭请殿下的不是堂主，而是郁垒。”
“这有什么区别吗？”蓝衣少年小小声嘟囔。
“区别可大了。”李成暄轻笑，“常闻神荼郁垒鼎鼎大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本王空有一颗想攀交之心，现在郁垒竟然亲自与本王见面，想来也是莫大的喜事。”
戴着面具的两个男人也不再多废话了，双双拱了拱手，然后其中一个人向着胡同的一堵墙上某个部位各拍了几下，那手法和顺序，像极了八卦阵。
不一会儿，那堵墙竟然开了一道门，里面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率先走了进去，从里面再一次拱手说道:“烦请殿下屈尊进来。”
蓝衣少年瞧着很不对劲，他想阻止李成暄，但这个时候李成暄早就已经倾身淡定进去了。
事急马走田，没有办法都到了这步田地，蓝衣少年只能紧跟着进去，精神高度集中，手中紧紧握住软剑，护在李成暄的身边。
里面黑洞洞的，是一条往下蜿蜒的走道，但是并不窄，也没有出现任何窒紧的感觉，显然这一条机关走到在设置的时候就很好的处理了空气流通的问题。
李成暄往前跨出两步，突然间就听到了一阵类似于锁链拉扯的声音，不多久，一条明亮的走道非常清楚地收归于他的眼底。
每相隔一定的地方，就会有一盏长明灯安置，一盏接着一盏，竟比白天还要亮透。
一路上，李成暄眼睛看着，双腿走着，而神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走了大约是一百步之后，地势走向突然变高，他们所走的走道不再是石彻，而是檀木。
还是上等的檀木。
这个时候走道两边，刻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画的也是风格各异的森罗阎殿之像。
人置身于其中，会有一种莫名的受到批判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摄政王李成暄的神情方才有了些许变化，他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大概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李成暄他们闻到了泠泠的檀香，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
不多久，在一个转角后，突然见到珠帘在前，帘子后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秾词唱腔，并伴随着梆子，二胡，古筝配乐声。
让人有一种仿佛穿越幻境的感觉。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引着李成暄他们进来后，就不声不响的退开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按了什么机关离开的，反正颇有种来无踪去无影的魅影之感，兴许是趁在李成暄和蓝衣少年有一瞬间失神的时候触发机关的。
撩开珠帘，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消失的特别的快，仿佛在那间屋子里面从来就没有响过。
李成暄走了进去，里面的摆设布置的极其典雅。流纹屏风，香炉点燃，茶几上早已砌好了两杯好茶，而在茶几的旁边，还架有一张古琴，古琴的主人纤手调拨琴弦，抬眸见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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