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支持
听到他的话，黎栖遇的身影纹丝不动，面上也无动于衷。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表情淡漠，似乎真的对那个血缘关系上的亲爸漠不关心。
顾知言啧了一声，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反正那是你爸，你爱去不去。”
说完，他便双手插袋，转身走了。
黎栖遇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垂下了眼眸。
林衿时和燕子站在了他身前，面露担忧地看着他。
她们隐约听到了“医院”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谁在医院里，看隔壁学校的校草走了，才走了过来。
“没事。”黎栖遇卷而翘的睫毛微颤了一下，抬起眼看林衿时的时候面上便什么波澜也看不出来了。
林衿时见他不想说，便只得压下心头的疑惑，等回家再说。
到了家里，林衿时放下书包，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黎栖遇沉默良久，低声道：“刚刚那个人，是我继母的儿子。”
“他说……我爸在医院。”
他微微阖上了眼睛，抿紧的嘴角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林衿时惊讶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要去看他吗？”
黎栖遇的眼眸没有睁开，只是嘴角微动，“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最多只有偶尔寄过来的几张照片，和黎妈妈寄给那个人的，除此之外，这对亲生父子之间再无接触。
林衿时的眉头微皱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虽然那个人说你爸在医院，但万一只是小病呢？也不一定就是……很严重的病吧？”
听到她的话，黎栖遇终于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也许，那只是顾知言为了骗他去见那个男人的幌子罢了。
想到那个虽是亲生父子，但从来亲缘淡薄的男人，黎栖遇的目光低垂了下去。
“你给黎妈妈打个电话，这些消息她比你灵通。”林衿时说完，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算了，黎妈妈也许并不想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呢？我还是让我爸妈去打听吧。”
黎栖遇的目光落在林衿时关切地看着她的脸上，沉默地答应了。
林衿时便打电话给林妈，和她说了这件事。
“黎岸这家伙不会真的命不久矣吧？我没听见什么风声啊？”林妈有些纳闷，还是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我去打听打听。”
挂了电话，林衿时坐在黎栖遇身旁，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黎栖遇，你很担心他吗？”
少年抬眼望向她，摇了摇头，“说不上。”
他黎岸身家富足，交友广泛，亲朋皆在，还不需要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同情。
他只是觉得世事荒唐。
从小，他便没享受多少那可笑的父爱，也没体会过多少父亲的温暖。
那个和他形同陌路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他对他多年不闻不问，现在看着卧病在床了，却又让人来告诉他，想让他去探望？
黎栖遇的心里生出一种带着无力感的愤怒，难以发泄出来，却一丝一毫也不想让这愤怒泄露出来伤害到林衿时。
他低着头，便要回到自己屋里。
“——你走什么？”
林衿时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圆润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一丝生气，却还是柔声道：“黎栖遇，有什么事情别再憋着了好吗？我和你一起解决。”
黎栖遇的步伐停住，慢慢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清隽的脸上有些怔愣和茫然，他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她满含着关切和温柔的眼睛里，慢慢清晰了起来。
他握了握身侧的手，又慢慢放开了。
是啊，他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怕给本就繁忙的母亲再添累赘，一个人扛下所有。
他幽沉冷清的眼眸慢慢蒙上了一层雾气，稍纵即逝。
黎栖遇乖乖地点了点头，跟着林衿时坐在了沙发上。
“我妈去打听消息了，你就放心吧。”林衿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以为黎栖遇是在担忧，只得把事情往好的方向猜测，“你爸爸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黎栖遇抿紧了唇。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并不是完全在关心他的病情。
父子做了这么多年的陌生人，那点亲情早在他决绝地和母亲分开、抛弃他的时候便散了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是彼此的骨血联系和幼时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暖罢了。
良久，他哑声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衿衿，我在生气。”
“他对我不管不问那么多年，现在临到头却轻描淡写，他仍旧是外人眼里的我的父亲。”
“凭什么？生而不养也能成为父亲吗？”
“一句生病了就能抵消他从前的所有过错吗？”
“我只是有些无力，也有些迷惘……”
林衿时静静听着黎栖遇低哑的诉说，见他低下了头，浑身都笼罩在低沉颓丧的气息里，默默走过去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黎栖遇，你没错。他确实不是合格的父亲，你不必自责于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也许冥冥之中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他不值得拥有你的尊敬孺慕和爱护。”
少女的声音清亮温和，却字字有力，抚平了他心湖上的伤口。
“我相信你，也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黎栖遇抬眼，怔怔地看着她，那一瞬间，在她眼里仿佛看到了光。
-
林妈回来了。
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两张脸齐刷刷地望着她，脚步忍不住一顿，“都干嘛在这坐着？作业不用写吗？”
林衿时的一张脸写着明知故问，“妈，那个……黎栖遇的爸爸到底有没有事？”
“死不了。”林妈的脸上带着一丝嫌弃，动作悠闲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正色望向黎栖遇，轻哼了一声，“你们以为这狗东西大病临头想要认自己的亲生儿子了？他可没这么好心。”
“他后头那个女人，怀上了，他估计想让你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照拂那个弟弟或妹妹呢。”
黎栖遇面色愈发苍白。
林衿时失语了，这世上的真相只会叫人越发痛苦，黎爸爸果然不安好心。
这对黎栖遇来说，一定是莫大的打击。
她转头担忧地望向他，却见他闭了闭眼，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冷淡道：“我从未对他抱有期待。”
也许幼时曾经有过，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自他抛妻弃子也要离婚之后，黎栖遇便不对黎岸抱有什么期待了。
林衿时抿了抿唇，望向林妈，“那黎栖遇是不是可以不用去见那个人了？”
既然知道对方目的不纯，对于父子这份情谊也只剩下利用，那见不见他也无所谓了。
林妈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淡声道：“他这就叫做报应吧，这病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死，却也会折磨得他痛苦不堪。”
她望向黎栖遇，声音温柔了许多，“你想去见他就去吧，若是不想见，就更好了。”
黎栖遇低下头，沉默了良久，低声道：“等周末我再去看他吧。”
他和这辈子的生身父亲之间，拢共也就剩下这点父子情了，只是见个面，并不勉强什么。
只是对方若是想让他做什么，他也不是什么仁慈的圣母，恕他做不到。
“你这孩子我放心，你心里是有成算的。”林妈低低叹了口气，答应了，把包里那个写着地址的纸条拿给他。
黎栖遇攥在手里，薄薄的纸重若千斤，又仿佛轻如鸿毛，他的心也在沸水和油煎之间挣扎着。
手上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他慢慢抬眼望去，一只白皙圆润的手掌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再往上，是林衿时温润明亮的杏眼，她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黎栖遇，你身后有我们，我和爸爸妈妈都会帮你。”
他的心，又倏地落入了一片洒满花瓣的草地里，柔软，芳香，纷纷扬扬的花瓣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里飘荡、游离，最后落入了大地里。
他低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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