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位正在饕餮的少年,刚啃完一条鸡腿,鸡骨头一丢,将油乎乎的手往身上一揩。
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嘴。
他举起筷子,朝那油光滑亮的红烧肉夹下去,吃得满嘴流油。
那少年的吃相当真难看,众人大眼瞪小眼——说是传承没断,可也差不多了吧?
不然,怎么会随便拎一个如此没有教养的少年来当峰主?
况且这真人,怎么就和名字这样不符呢?
我也在心里头替主母抱不平。我主母是最最爱干净整洁的人,还能收这样邋里邋遢的徒弟?
看看玉师姐、常师兄,一个个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
不要说像这少年一般大快朵颐了,就是身上落了些灰尘,都要忙不迭地擦去。
下次定然要好好问问主母,是不是有人冒充她弟子招摇撞骗。
面对四面八方或试探、或怀疑、或好奇的众生面相,人在角落坐祸从天上来的云楼深终于表态,轻轻咳了一声。
他这么一咳,观察他吃饭的人纷纷一惊,接着才回过神来。
确实哈,那少年虽然吃相不是很好,可狼吞虎咽的样子真让看客也有了食欲,恨不得立即点满桌子的菜往喉咙里倒。
连梁上的我都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那少年包着满嘴的肉道:“我也不愿意当这个峰主。要不,谁感兴趣谁来当?”
好一个无礼小儿。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那罪魁祸首赵喜儿只是一时兴起要打大汉的脸,谁知道不仅将大汉的脸打着了,也顺带着将云楼深的脸面扇上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她虽有些替云楼深尴尬,但还是不免怀了看戏的心态,抱臂冷冷坐在一旁。
和“没落”了的忧戚峰峰主共聚一堂,一阵尴尬的沉默在一楼大厅中蔓延开来。
“公小友,”说书老头实在没能把邋遢少年同“公子”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你真是忧戚峰峰主”
那少年道:“就忧戚峰的状况,还有人主动跳出来假冒峰主?”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差点儿要为他鼓掌。
对了,能说出这样意想不到的答案,大概就是我主母的弟子了
不,不对,他定不可能是我主母的弟子!
那老者愣了两秒,慌忙撑着拐杖从台子上下来。
他一瘸一拐绕过一张张酒桌走到了云楼深身边,手忙脚乱把拐杖夹在腋下,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上下打量良久,终于颤抖着感叹道:“你,你是段惜玉的关门弟子吧?”
云楼深瞧着老人,简单道:“鄙人正是。”
那灰发长须的老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自己点回板凳的扇子放到云手中:“甚好,甚好。你可知老朽方才用的是哪一招?”
云楼深端详手中雕镂精致的竹扇子,道:“鄙人不才,只知道这扇子是湘江边的湘妃竹所制,却不知道老先生用的是哪一招哪一式。”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我哈哈的一声笑打断了。
“忧戚峰峰主竟然不识自家身法。”
我一身皂衣,深黑的幕篱遮住面容,稳稳端着茶壶和瓜子、夹着登山杖从房梁上跳将下来,落在少年面前的椅子上嬉笑。
我朝那老者道:“看您的手法,当是段惜玉自创的‘云想容’,只可惜您一位老先生用这招少了些许灵动。美人扇法自然只能美人来用,虽说皮囊天生而成、不值一提,然而若是找一位佳人使出来,飘逸翩跹定然在您之上。”
说到这儿,我悄悄朝少年打量过去。
方才在房梁上,我就注意到这位自称“云楼深”的少年的手了。
手上的皮肤素白且薄,几乎能叫人瞧见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在手腕处被皂色的箭袖牢牢包裹住,黑的极黑,白的极白,看上去不像是人的手,倒像是黑玉白玉雕琢出的什么工艺品。
他那双手指修长的手捻着酒杯,不时送到嘴边,放下时杯中酒已经见底。
我一心想要证明村野少年与我主母毫无瓜葛,谁知道在这样的挑衅下,云楼深反倒能沉住气。
他恭恭敬敬地将扇子托还给老人,向长须老人再度行礼。
“老人家,实在是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早年有幸忝列师傅门下,却是扫洒庭除的小徒,无甚本领傍身。”
“不碍事,公子如此谦谨有礼,有大家遗风。咳咳,果然忧戚峰后继有人。”
说书老人尴尬地点头微笑。
他将潇湘竹扇往怀中一揣,朝我道:“老头子我叫五短客。看姑娘轻功不凡,不知姑娘是那一位人家的小姐?”
我颇有些骄傲。
那可不,在相府的时候有名师教导文武,虽说只是花拳绣腿,但有主母、裘掌门与师姐指点长进了不少。
现在又每日被人追来追去的,每日“练习”,天资再平庸的人也该练出一身好身手了。
当然,我的警惕性也有所提高。
就在“何”字即将出口的时候,我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自作主张换了一个名字:“小女无姓,名叫抱惜。”
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奇怪,结合我主母之前的化名段惜玉
为什么我叫抱惜?
虽然和怀慕这个名字对应,但是但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感觉自己好像看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有些走神。
好在那老者替我唤回了魂:“抱惜姑娘,楼深小友,芳景轩的林掌柜是我的熟识,邀我来时便说要一同饮酒叙旧,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妨留下共饮。”
说书老人慈眉善目,怎么也不似江湖上行骗成性的浪子。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我应下老者的邀约。云楼深更是细细地掂量一番,极有礼数地应下来。
我们正要同老人一道上楼,忽听得背后一阵桌椅倒坍的声音,接着鲁莽的掌风径直袭到身边,正是冲着前面的老人去的。
老人家脚上有伤,走路尚且依仗着蟠龙桃木拐杖,饶是已经反应过来也无法躲开,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着偷袭者就要得逞,我悄悄将手隐没在袖中,须臾复又出现。
众人眼见着一场命案将要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吊着半口气喘不出来,已经有行善好义之人要从桌边窜出。
赵喜儿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全然忘记了要将手中的蜘蛛镖抛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脸大汉铁掌将要触及五短客背后的一瞬间,突然惨叫一声,脸朝下瘫软在楼梯上。
酒客们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行凶者突然被拿下。
反应过来后立即连声叫好鼓掌,胆子大的甚至混在叫好声中哄笑起来。
喽啰们一见自家主子们被撂倒,连忙冲上前去扒拉开五短客和云青木,里三层外三层将大汉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更是哭天喊地、如丧考妣。
我用大拇指磨了磨手里的簪子。
还没有出手呢,怎么就倒了?
难道是林掌柜的酒太好,三杯醉倒英雄汉?
却不想说曹操曹操到,忽然就见楼梯上袅袅婷婷走下来一个华丽妖冶的身影,朝云青木和五短客行礼:“见笑了。”
林掌柜林高鹤,肤色偏黑而满头珠光宝气,玳瑁钗、金步摇,发髻高高插上一只珐琅华胜,衣裳上是完整的“鹤鹿同春”湘绣。
不知道的人定然以为是哪一位富贵人家的女子跑出来开店玩儿来了。
老者朝林掌柜拱手:“多谢林掌柜救老朽于危难。”
林掌柜一笑,目光遮不住地精明强干:“不打紧,不打紧。没想到我芳景轩竟也有闲人敢来惹是生非。”
她又转向我和云楼深:“两位小友,若是不嫌弃,请来楼上喝一杯酒,江湖上相聚便是客,相逢便是缘。”
这位林掌柜还真是有本事。
我见那豁了牙的倒地上的大汉,还要在喽啰的搀扶下起来报复,林掌柜又是又不知道从手里抛出个什么东西,还没见着那暗器的影子,大汉又一次被砸晕。
“不管他,咱们喝酒去。”
说完我便看见风景轩的一众小厮跑上来,将那大汉抬起,并那一群喽啰一起打出了门。
芳景轩的二楼与一楼不同,更是金碧辉煌。
二楼不设包厢,只有林掌柜的密友才得以到来叙旧,今日我和云楼深算是碰上大好的运气了。
不过这位假冒的弟子照旧只是喝酒吃肉,而我却多了一个心眼,道:“老人家,您怎么会忧戚峰的功夫?”
五短客道:“这件事情说来也巧。早些年,白惜玉曾经游玩江湖,广交天下好友。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就是小女孩儿,就像你这般大小。但那丫头丝毫不怕生,非说要托我较量较量。我不同意,她硬说自己只用一招便不能将我打趴下。”
林掌柜正好端了一壶热酒上来,给我们三人倒了,自己也斟了一杯。
“还真是不打不相识,谁想到段丫头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女侠?”
原来主母早年的时候,也曾经在江湖历练。
怪不得她要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从魔门扔出来,原是为了我好。
这么想着,我心中的怨气消了下去,好似拨云见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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