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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精


没过几日,果然到了严景上学的那天。

        天晴无雪,但北地依旧寒风凛冽。

        一大早,严景还没睡醒,便被秋月揪着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起来。

        严景欲哭无泪,不管在哪一世,上学都令人痛苦,更痛苦的是,他要比别人多上一遍。

        他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洗漱的动作,就着油酥茶吃了个酱鸭肉馅儿的夹馍,匆匆披上皮大氅,穿过侧门,登上候在角落的马车,墨香背着书袋,怀里捧着秋月包好的一包点心,跟着上了车厢。

        马夫轻轻一挥鞭,马儿便哒哒地在青石板街上跑动起来,马车在地上划出两道轨迹,渐渐向学堂驶去。

        来到学堂,还未到上课时间,夫子尚未到来,众学子嬉嬉闹闹,好不热闹。

        严景一走进去,就有好几个学子笑着对他说:

        “严景,好久不来,可算见到你了。”

        “听说你前阵子生了病,如今全好了吧。”

        严景一一拱手作揖,答道;

        “多谢诸位哥哥们关心,现已经全好了。”

        说罢,向剩下的空座上看去,看得一个临窗的位子,料想着应该就是他从前坐的座位,便走过去坐了上去,果不其然,周围没有人表示异议。

        旁边坐着一个穿金戴玉的少年,白白胖胖,长得肉肉的,却不痴肥,反而粉雕玉琢很讨喜。他小心翼翼地吃着捧在油纸里的糕点,捏起其中一块向严景示意。

        严景莞尔一笑,挥着手表示拒绝

        林少之和许安坐在后面,王瑞学习进度比他们快得多,学完了四书五经,如今在学做八股,同他们并不在一个屋内。

        摇铃响起,夫子踱步而进,看了眼坐在下面来了的严景,微微一点头,讲起课来。

        接着是众学子的朗朗诵读声,严景坐在其中,已经习惯了标点符号的现代教育书本,看着满篇连注释都没有的之乎者也,就觉得头痛,只不过是跟着滥竽充数而已。

        夫子站在前方,闭着眼睛,听着读书声,摇头晃脑。

        严景突然听到一阵嘻嘻的笑声,像铜铃铛在上方响动。

        几个细细尖尖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好像有小人对着他的耳边说话。

        “好个不认真上课的小书生,学也不好好来,书也不好好读。”

        “就是就是,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胸无半点墨,是个空空如也的草包。\"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接着,又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说话了,

        “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想当初谷温茂那小家伙在这上课的时候……”

        严景大惊失色,难道不止眼睛出现幻觉,连耳朵也幻听了吗?

        可这谷温茂乃是青州城出来的大名鼎鼎的人物,北地小城,人才凋敝,几十年才出了一个连中三元的风流人物,自是青州所有师生念念不忘的骄傲,可谷温茂高中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做官在外,自己怎么会听到他的名字?

        幻听也没有这样一回事啊。

        严景将书立起来,缩着肩膀把头藏在书页后面,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两颗像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想找出是谁在说话。

        书桌右上角的砚池边,立着几个拇指大小、由墨点组成的小人,头脚俱是一片黑色,分不清五官,说话的时候嘴的位置裂开一个圆洞,开开合合,声音呈直线状射入了严景的耳内。

        一个小人说话间抬起头,与严景的视线相对,呆愣了几秒,叫到:

        “天哪,这家伙发现我们了!不好啦,说坏话被人家逮着了!”

        所有墨点小人都激动起来,在砚池上方跳来跳去。

        “竟然有人类书生能看到我们,你们说他是什么人?”

        “不会是天师吧,听说天师都有阴阳眼。”

        “什么!还有天师来上学,真是第一次见,稀奇!稀奇!”

        “啊呀!我认识他,经常看到夫子在他的作业上打叉,好像叫什么严景来着,根本不是天师,就是个学习差的娃娃。”

        严景一阵汗颜,偷偷摸摸将脸凑近砚池,悄声说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

        墨点小人们听了这话,都停下来叉起腰,鼓起胸膛,其中一个比较圆润饱满的小人用那细声细气的嗓音激昂喝道;

        “东西?你竟然叫我们东西!”

        “不学无术的小混蛋,我们可是集天地文脉精华,聚古今圣贤浩然正气,从书香中孕育而生的书之精灵。”

        “真是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各位书精大人,要不你们多跟我说道说道?”

        严景看着眼前的这一群小精灵,实在是好奇极了。

        真有意思,竟然遇到了志怪传说里的生物,合着原来我生活在一个唯心主义的世界啊。

        毕竟是穿越过两回的人了,严景心里大条,很快就接受了,反而兴致勃勃地盯着一众书精。

        一个书精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闭上了嘴巴。小人们都对严景咧开一道弯弯的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啪——”一道戒尺狠狠拍在桌上,惊得严景直起身子,立着摆放的书啪嗒掉落地面,侧上方是夫子铁青的脸。

        “还不出去!课堂之上,鬼鬼祟祟,自言自语,可还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众学子哄堂大笑。

        墨点书精们也都一个个弯腰捧腹,哈哈大笑。

        严景捡起地上的课本,灰溜溜走了出去

        放学后,学子们熙熙攘攘从门前鱼贯而出,登上各家的马车。

        许安一把搂住严景的肩膀,说道:“要不去春风楼点个席面,哥几个给你庆祝庆祝。”

        严景脸上显出为难迟疑之色,“不用了,我今天有些累先回家了,明日再说吧。”

        “对了,墨香,你去前街的点心铺子里买几样点心再自个回去吧。”

        说完,他怀抱着一卷书本,小心翼翼地好像在护着什么珍宝,登上了等候的马车。

        墨香得令,转身向前街小跑而去。许安和林少之对视一眼,这严景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但也摸不着头脑,便各自登车归家。

        马车内。

        严景将书放在膝头摊开,字里行间几个墨字慢慢扭动变形起来,一个“大”字伸了个懒腰,从平面的纸上上爬了出来,重新长出了手脚和脑袋,变成了原先的墨点小人。

        书精好不容易遇到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说话的人类,有几个兴奋不已,同严景商量着藏在书本里跟他回家。

        原来书精虽是文气所生之精灵,经常寄身于一些好书好文章内,它们通常都居住在一地之学府,那里通常有最多的书籍,或者天下大儒的书房,而一旦离开文章书卷太久失去文气滋养,便会身消形散。

        所以这几个顽皮的书精小人便跳到了严景带着的四书上,跟着他一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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