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桃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又到年关。
立春前一日,青州城内开展了演春的仪式,这是民间迎春活动的习俗之一,官员们离开累累案卷堆叠的案牍,老百姓在一整年辛苦劳后得以休息,在这一天里官民共同娱乐。
大街小巷,搭台演戏,人们竞相观看。
青城县衙前,临河街道的空地上,一个华丽的木质戏台搭建起来,戏台两边垂挂红色的帷幕,上绣着锦绣金翠的花纹。
这是城内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处戏台。
台前。
第一排中间坐着青城大小父母官,两边坐着望族乡绅。
后面是一条条黑漆长板凳,坐着爱热闹的老小和年轻人。
严景与王瑞,许安,林少之三个人就聚在其中凑热闹。
河对岸是临水的二层楼房,二楼的木窗大开,可以隐隐望见里面穿金戴银的身影,富家大户的女眷们就坐在高处看戏。
台后伴奏拉起二胡月琴,打起锣鼓,好戏开始登场。
县长先点了一出八仙过海,这是一场极热闹的武戏,正适合开场。接着第一排的其他人互相谦让一番,又点了一两出。
长官在上,底下的民众都不能尽情,这些大人们看完第一出戏后,便三三两两携手离去,这也是历年的惯例。
于是众人都兴奋起来,唱戏结束,又有杂耍艺人轮番登场。
老汉两手手指翻转不停,一根根白线套结系在像老树根一样的手指上,控制着五六个人物,跑马,飞虫,天上的鸟儿,表演出一场精彩绝伦的皮影戏的。
南方过来的耍猴人带着一群猴子在台上耍猴戏的,毛茸茸的小猴子上下翻滚抓腮,向观众鞠躬讨要赏钱。一个个铜板被掷上戏台。
一个10来岁的小姑娘头顶着十几个相叠的瓷碗,最上面的碗里盛着满满的清水,单脚点在瘸了一条腿的三脚椅子上,稳稳当当,水没有一点洒落到地面上。
众人轰然叫好。
表演结束,有些心善的人看了这可怜的小姑娘心生同情,好几个大户人家吩咐身旁的仆人几句,把几筐铜钱洒到了台上。
奏乐声愈发激烈,暗示着接下来的好戏将更加精彩。
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登上了戏台,肩上扛着一个四尺长三尺高的木箱,将木箱背对着看众放在了戏台中央。
男子朗声道;“诸位,新春佳节好戏不停,但有好戏怎么能没有好果吃呢?”
底下有人回他:“傻了不成,大冬天的哪里找得到新鲜水果?”
男子抚拳一笑,说:“人间虽然没有什么好果子,杨某不才,愿意为大家到天上去偷仙桃。”
众人皆是不信,奚落声和质疑声不断。
男子也不反驳,打开箱子,从里面跳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诸位,这是犬子。就让这小孩儿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给大家偷个桃吃。”
男子从木箱中取出一捆缠绕在一起的粗绳,展开来是绳子编织成的一截□□。
“这就是通天梯,看好了。”
他将绳梯往空中一甩,绳子竟停在了半空中。男子像放风筝线一样一寸寸放开绳子。通天梯一节节攀升,直到最上端消失不见,好像没入一个看不进的空间内。
“好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已经到了。孩儿,走!”
那小孩儿手扒脚踩绳梯,一步步向上攀爬,很快爬到了最高处,然后双手一伸,头往前一探,上半身真的就消失看不见了,只有下半身踩在□□上,空中似乎真有一个裂口一分为二,下面是人间,上面是天庭。
大家啧啧称奇。
咕嘟。一个又圆又红的大蟠桃从看不见的空中掉下来,滚落到男子手中,毛茸茸的桃皮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男人举着蟠桃走下戏台,向观众们展示偷来的仙桃。
一时,大家都瞪圆眼睛,倾身向前,想看个究竟。
果真是一个仙桃儿。个大皮薄,芳香扑鼻,白里透红,红的粉嘟嘟,白的亮晶晶。
掌声如雷鸣,没有人看过这样惊奇的戏法。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许安激动道,双手拍的通红。
男子走了一个来回,突然伸手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不好,忘记我儿了。”
众人随之转头向台上看去。只见那男孩的半个身子还停留在空中,一动不动。突然间,通天梯掉了下来,男孩的上半身来不及收回,下肢随着绳梯一起掉落,接着从半空中抛下来消失不见的上半身,上肢和头颅,摔在台上散落一地。
尸体的横截面不见鲜血,光滑的像被切割过的镜面。
“啊,死人啦!”尖叫声响起。
有人慌慌张张从座位上跳起来,想要逃走。
“不用惊慌,大家不用惊慌。”男子双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冷静。“且看我将我儿死而复生,恢复如初。”
他大步走上戏台,拾起零落的尸块,装进箱子里,倒数三秒,重新打开箱子。
小男孩又重新从木箱里跳了出来,活蹦乱跳,没有任何伤痕。
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目睹死而复生之事,观众们拍手跺脚,兴奋的面红耳赤,像疯了一样地投赏钱。
戏台上的铜钱堆积如山,满到溢出来从台边滚落到地上。一块块银角子打着旋儿飞向戏台,男子立在中央,不闪不避,得意而笑。
所有人都沉浸在惊奇与狂欢之中,只有严景看的冷汗淋漓。
众人眼中这小男孩已然活了过来,活蹦乱跳,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严景眼中,一开始从箱子里爬出来的男孩便是一个形容可怕,脖颈,四肢,躯干都用针线缝合起来的尸体。
男孩的脸呈现出死亡多日尸体的青灰色,嘴角用针线缝起,咧到耳后根,勾勒出一道弯弯的笑容,眼眶空荡,眼珠不翼而飞,两个圆洞幽深黝黑,吞没了所有光线。
这还是严景两世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怖的情景。
在如雷的欢声中,他一动不动,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男孩发现了他的异样,突然转身空荡荡的眼眶直直的对着他,嘴角裂开更大的弧度,用线缝合过的嘴费力地一张一合,在无声地说些什么。
那口型好像是在说‘你——发——现——了。’
严景耸然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停拍,洒向戏台的铜钱定在了半空中,许安他们保持着前一秒欢呼鼓掌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像有一座山一样的压力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躯体好像被剥夺了控制,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他只能干着急,额前的汗流得越来越多。
那鬼男孩已经一步一步走下戏台,脚抬起落下,动作生涩,走路歪歪扭扭,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他一点点逼近严景所在的位置,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严景。
两米、一米五、一米,更近了。
完了,难道天要绝我。
严景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即将来到的死期。
闭上眼睛失去视线,听觉反而更加灵敏了,周身都没有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听到一顿一顿响起的脚步声,鞋底在地面激起一阵和尘土的摩擦。
什么都看不到,反而好像更加恐怖了。
他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严景浑身战栗,却发现喧闹的声音回来了。
他睁开眼,眼前又是正常的世界,鬼男孩立在台上,没有走下来,更没有向他伸出手。
“小心鬼迷心窍哦。”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轻轻说道。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公子,身穿一袭黄色锦织袍,头上系着华丽的玉冠,瓜子脸,细长眼睛,眉梢斜飞入鬓,似笑非笑。刚才拍肩膀的人正是他。
“严兄,你刚才怎么了?一动不动我们叫你也没有反应。”
许安三人站起来围在他周围,王瑞探过身子关心道。
严谨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年轻公子,不愿意把三个友人拖进来,遮掩道:“哦没什么,刚才走神了”。
那年轻公子闻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这家伙果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
严景暗自思忖。
王瑞抬手指着那年轻公子向严景介绍道:“这是黄十三郎,丽娘的表兄弟”。
“原来他们一家几年前就搬到城郊的村子里去了,所以丽娘在城内找不到踪迹。前几天,黄家表哥进城,碰巧丽娘在街上遇到他,两人这才相认。”
“今日他赶来城内听戏,所以特意介绍认识一下。”
王瑞乐呵呵说道,但他看着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彼此暗流涌动,不由疑惑。
“怎么了,小景,你平时不是很爱结交朋友的吗?黄家表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好友——严景,他平日里可没有这样沉静。”
黄十三郎以拳抵唇,语带轻挑。
“想必是我和严景兄弟一见如故的原因,今日不如我做东,请大家聚一聚好好相识一下。”
“好!”许安拍手相庆,他之前一见黄十三郎的相貌就认定他绝非凡夫俗子之辈,早就按捺不住交友之心了。只不过刚才严景坐着没有反应,还没来得及和人家结识,此时听到对方的提议,更觉得暗合自己心意。
“黄家表哥,来者是客。应该是我好好招待你才对,正巧我那还有几坛好酒,年关又备下了不少菜,不如大家一起去我那儿吧。”
王瑞提议道。
黄十三郎是胡丽娘的表兄,丽娘是他的心上人。严景三人又是他的朋友,由他做东道主最是合适不过。
“好啊。”严禁扯着僵硬的笑容。
这黄十三郎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可别是什么妖魔鬼怪。王瑞那大笨蛋,还喜滋滋请人家做客,表哥如此,表妹还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吗?严景扪心自问,为王瑞而担忧。
五个人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为了不遮挡后方观众看戏的视线,他们走了出去。
王瑞和黄十三郎走在前面,严景三人走在后面几步。
他看着前面潇洒走路的背影暗自磨牙,但是也不敢开口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什么,生怕其他人察觉到异样。
“呵,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坏人。”
黄十三郎的声音直接在严谨耳边炸起,如同传说中的武林绝学密音入耳一样,只有严谨听到了,其他三人没有察觉,继续说说笑笑。
“不过是传音入耳的小把戏罢了。你想问什么可以在心中直接默念,其他人不会听见。”
黄十三郎继续走在路上,还不时侧着脸对着王瑞微笑,谁也看不出来此刻他正同时在和后面的人说话。
“刚才那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严景在心中冷冷道。
“这是养鬼的一个偏门,经常有一些外行人学了些邪门歪道就迫不及待摆弄起来。这种控尸术需要寻找惨死的孩童尸体,将尸身分离再缝合起来,浸泡在秘制的药液中封存一月,尸体不腐就可以用咒术操纵了”
“不过是一个杂耍艺人偶然间得了几张残页,囫囵学了几个半吊子法术骗骗钱而已。但这到底是邪门歪术,尸身含怨一旦养不好就会成鬼,你刚刚是察觉到了,所以入了迷瘴。不过俗话说鬼怕人三分。这种刚刚成型的小鬼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你若不怕他他就奈何不了你。”
黄十三郎耐心解释道。
严景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有一个疑问没有问出口。
——那你、你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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