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秦淮坊
“官老爷是天天都来,都要将十二坊翻成底朝天了,也没查个究竟来,可怜我这些姑娘哟,花一般的年纪,却死得那么凄惨……”
徐大娘边说边拿帕子抹泪,她一哭,围在她身后的四位妙龄女子也跟着哭,哭声颇有惶惶之意,都在害怕下一个倒地暴毙的是自己。
沈辞不忍道:“诸位莫担心,既我们来此,自然能还大家安宁。”
宋璟沉吟,“芙蓉镇本地便有一所坐镇的仙门,缘何你们会舍近求远,找上玄清派?”
徐大娘道:“仙长说的是合欢宗吧?”
“是。”
“早前便去请了,但是近日来合欢宗闭门谢客,送去的请香帖全被退回,说是近期宗主夫妇身体抱恙,拒收香帖。”
四人互看一眼,未再说话。
宋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灵符,夹于双指间,默念心诀凌空一抛,灵符在宽阔的大堂中荡了一圈,肉眼可见地发黑碳化,最后自燃,余烬慢慢在半空飘落。
此为驱魔符,可用于追踪魔修的行动轨迹,灵符会随着魔气的浓淡而起不同反应,有些魔气时间久远,抑或魔修驻足时间不长,符纸顶多会变成焦黑。
眼下灵符自燃,说明此地魔气浓厚,近期确有魔物徘徊在秦淮畔。
单郁道:“遇害者尸体现在何处?”
徐大娘道:“就在镇上的府衙里。”
单郁对其他三人道:“先去府衙,看过尸体再说。”
……
“唔……呕——”仵作房中,沈辞捂着嘴干呕。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见到面前乍然出现十具排列整齐的干尸,这视觉冲击实在酸爽。
并且一进门,便闻到屋里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陈年怪味,具体什么味儿难以形容,沈辞猜测,这大概是死人味吧……
其他三人齐齐看着一脸煞白的沈辞。
单郁嘲讽:“娇气。”
林渺渺面露关怀:“沈师兄,不舒服的话,要不你先出去等候?”
沈辞强撑道:“没事儿……我缓缓就好。”
尸体身上的衣服尚是崭新的,头发眉毛乌黑,然血肉干瘪,表皮状态像是存放了上百年的干尸,宋璟一个个掀开白布检查,得出结论:“每具都被抽干了精元。”
林渺渺道:“徐大娘说死者是毫无征兆断了气,死之前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是……精气枯竭的死法应该会当场毙命,并且死者不可能毫无察觉呀?”
宋璟道:“死因不假,但手法甚诡,应当是用了某种秘术。”
单郁在四人中最为年长,这几年来接手的请香帖不计其数,经验最丰富,不多时便看出问题所在,表情肃穆地道:“是被下了回光反照术。”
林渺渺疑问:“什么是回光反照术?”
单郁道:“寻常的将死之人,有的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回光反照,回光反照术便是效仿此法,激发将死之人的精气,极大限度延长活命期限,短则三五天,最长可达半月。并且精神充沛更胜往日,没有仙门根基的人是看不出中术者身体有亏虚的。”
宋璟道:“单师兄所言之意,是指凶手在摄取遇害者精元之后,趁遇害者还有一口余息,下了回光反照术?”
单郁道:“不错。”
林渺渺道:“可是,既然凶手已经要害人性命了,为什么特地要再延长他们的寿命?”
宋璟道:“为模糊作案时间,抹除痕迹。”
单郁道:“如此一来,我们便难以推算那魔物的行踪。”
宋璟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引发魔物作案的诱因为何。”
沈辞拧巴着脸,眼皮瞟向尸体,奈何死状实在渗人难以细看,干脆去档案柜走动,翻阅仵作手记,“诶,这魔物专挑少年人下手呢。”
记录在册的死者全是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最为年长的一名男子也不过二十岁。
一语点醒,宋璟立即道:“是灵气,少年人身上的灵气最为充沛。”
沈辞侧目,两人思路瞬间连接上,“就是说那魔物喜食灵气充沛的少年人?不过……为何每次都是一男一女遇害?”
林渺渺担忧道:“少年人……秦淮畔符合条件的可不少呢。”
单郁道:“先回十二坊再做打算。”
魔物行动莫测,为防有人再出意外,沈辞一行看完尸体速速又转回秦淮畔,四人分散在十二坊间勘察,力图寻觅蛛丝马迹。
沈辞独自在水上回廊游走,不远处的一座画舫传来丝竹声,沈辞驻足。
秦淮十二坊三五不时闹出人命,然这等烟花之所,爱温柔乡胜过爱惜性命的人不计其数,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过来享乐。偌大的十二坊上百人要吃要喝,停业一天,那徐大娘连同几个合伙的管事便要皱眉头,所以画舫生意一直没停。
但今日徐大娘请了仙门子弟上门,为表敬意特地暂停营生,缘何还有画舫在营业?
沈辞就近拦下一位过路的倌人,“姐姐,受累问一句,前方是什么地方?好似很热闹?”
这位倌人头簪芍药,方才就跟在徐大娘身边,花名芍药,风情窈窕地晃着手里的团扇,面有暧昧地调笑道:“那儿呀……哟,那处画舫小郎君可不方便去。”
沈辞奇怪道:“为何?我师兄说了,搜查线索一处都不能落下。”
“姐姐是好心提点你,那儿可是男倌儿的居所,里头的倌人恩客全都难缠得很呢,若小郎君是女娇娥,或者是……”芍药语气耐人寻味地道:“想尝新鲜,只管去便是了,只怕小郎君这般人才,囫囵个儿进去,不脱层皮,却出不来了!哈哈……”
沈辞:“……”我靠,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富婆快乐屋?沈辞张着嘴巴惊在原地,忍不住敲了敲系统,开口便是:“你们真会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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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世风日下,连人工智能都市侩起来了。
沈辞果断转移话题,对芍药道:“那座画舫可曾出过事?”
芍药摇头,“未曾,俱是其他坊间的姐妹出事。”
那倒也是,既凶手喜食少年人的精元,定然不会盯上男馆。毕竟小姑娘总是害羞的,怎可能年纪轻轻来这种地方,会逛男馆的总得是有阅历的……
沈辞忽顿住,一瞬间福灵心至,问道:“姐姐!那五对遇害的男女可曾……呃……”讲到一半忽又卡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芍药道:“可曾如何?”
跟异性聊这种话题着实尴尬,沈辞磕磕巴巴道:“他们可曾……那个……同、同房过?”
芍药道:“哦……你问这个,应当都有的呀。”
沈辞道:“那姐姐可知,他们……同房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就奇怪的事?”
芍药晃团扇的手停顿住,面露惊诧:“哟!你们仙门的人也这般不正经呢?”
沈辞赶紧拱手赔礼,“姐姐,我真是为了查案,凶手极有可能是在他们相处的时候下了黑手,烦请姐姐细想细想。”
芍药半信半疑,“果真?”
画舫的倌人们平日无事都爱聚在一起唠嗑,交流交流妆面脂粉,八卦前一晚哪家公子又为哪位红粉一掷千金,对于来客的底细喜好无有不谈。
“我与雪兰认识多年,交情尚可,至于其他故去的四个姐妹,也算有些往来,她们的相好个个都是嫩瓜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不都那么回事儿嘛,没甚新奇的。”
芍药不以为意,欣赏起十指上颜色艳丽的丹蔻,忽而忆起一事,“对了,有一回听雪兰说,吴家小郎来找她过夜,两人正温存着,莫名其妙后脖子一凉,之后几天,脖子一直发酸。”
“当时她与我们姐妹说时,我们还笑话她来着,让她与吴家小郎多省点劲儿,不过后来几日,我又听到有姐妹谈论说脖子酸。”
沈辞沉吟:“脖子酸……出现这个症状都有何人?是不是就是遇害的那几人?”
“画舫嘈杂,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走动,我只是路过时听到一耳朵罢了,记不清了……”芍药费心思索,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是有她们几个,哎哟!你说奇不奇怪,落枕还能传染人的?”
沈辞还待问些什么,芍药却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般,猛盯住沈辞,“呀!小郎君怎么脸红了?”
“呃……我……”沈辞摸摸自己的脸,居然真的在发烫。
“我当小郎君是个孟浪人,怎得不过问了几句房中话便臊成这样?郎君莫不是……还没开窍呢吧?”芍药愈说,身体愈往沈辞身上挨近,声音酥软,呵气如兰,颇有调笑之意。
沈辞一边后退一边伸手阻拦,臊得连眼睛都不敢直视芍药,害羞地抗拒道:“诶……姐姐,你别这样。”
“师弟。”
身后蓦然扬起一道熟悉的清冷音色,宋璟不知何时踱步过来,沈辞看到救兵似的张嘴喊道:“师兄,你来了!”足下借机连退数步,疾步奔向宋璟。
宋璟漠视前方风情艳丽的女子,回顾沈辞:“你做什么?”
沈辞道:“我……查案。”
“哼,没意思。”被冷落的芍药意兴阑珊,状作嗔怒地跺了跺脚,转头扭腰离去。
沈辞再次道:“师兄,我真是为了查案。”
宋璟道:“你有收获?”
沈辞连连点头,“我们去找单师兄和林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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