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将军阴阳怪气的。
皇上的双唇已几近贴在洛星宁指腹上。
听了询问,他骤然停下动作,翻身坐起,什么话都没说。
但洛星宁分明从他眼神中捕捉到了敬畏之色。
洛星宁起身,也一言不发,就只安静的等待皇上的一句回答。
半晌。
“当真?朕……朕这等……当真能见到神明吗?”皇上的声音有些颤抖,掩不住的兴奋,终于开口询问。
洛星宁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皇上到窗边的一方软塌上,道:“草民不敢保证让陛下见到神明,但还是可以斗胆一试。陛下先请在榻上闭目养神。”
洛星宁的声音舒缓安闲,在他身旁娓然诉说。
这么多年来,皇上从未觉得如此放松过,他听到的每一句话,虽然出自洛星宁之口,却是自己隐匿至深的心声。
洛星宁的声音,从真实到虚幻,仿佛越来越远,不知是梦是真。
但那声音似乎是一道通路,将他送到了想见之人的面前,比如母妃,又如神明。
二者的身影合二为一,无论她是人是神,她还是当年的样子,美丽而不可亵渎。
原来……神是这个样子的。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大显定都的第一任君主,无论他做过多少有悖人伦的恶事,他只是她的孩子,多年未见,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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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羡尘,这日一刻不得闲。他一早去了刑部,参与内审周凭,奈何一番讯问,周凭只言未讲。
午饭时,变故传来,周凭在牢内被人投毒,命悬一线。
李羡尘等人赶到牢内时,只见饭菜散乱,周凭倒在地上,身子旁边满是呕吐之物,神志已经不甚清晰,身上的几处穴位下了银针,极柔韧的针尾随着他的抽搐微微晃动。
李羡尘目光转向一旁的衙役。
衙役会意,忙道:“回将军、大人,午饭时,小人听见人犯这边有异响,便立刻赶来,当时饭食已经打翻了,人犯正在给自己催吐,要小人快些找银针来。情况紧急,小人只得叫人去街对面的药铺里要了一副银针。本想叫当值的郎中同来,无奈那郎中回家午饭了,只留了个看铺子的药童。”
他说完这话,稍微顿了一顿,又道:“小人差人去通传大人们的同时,也去请了医师和仵作,只是尚未到来。”
突发的情况,一个牢内衙役能处理应变至此,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羡尘快步行至周凭身边,掐住他的人中,道:“周府医,谁要杀你?”
人中被按住,周凭恢复了些许神志,嘴巴张了张,却听不出他说什么,意识只有这一瞬间的恢复,顷刻又晕过去了。
这事一直将李羡尘拖到傍晚,周凭因对自己施救及时,才得以保住性命,那送饭的衙役,却早已不知所踪。
李羡尘本想着,若是事情能早些有个眉目,便能同洛星宁一同入宫面圣,如今看着西沉的日头,料想洛星宁应该已经入了宫门了。
“事情扑朔迷离,该如何查办才好?请将军示下。”刑部尚书叶子檀官阶低上一格,自然是要向参与内审的李羡尘征询意见。
沉吟片刻。
李羡尘道:“本官即刻入宫将此事向皇上回禀才是。叶大人查问断案的手段高明,本官无置喙之能。”
这入宫的理由正当,也……算不得假公济私吧。
李羡尘被御前太监引着,往清思斋偏殿去。
经过正殿门前时,他瞥眼瞧见殿门紧闭,连尚膳的太监都在门外垂手而立。
若是不知内情,还以为皇上是在同哪个受宠的后宫主子烛光夜膳,无人打扰,微醺……
不对啊!
“秦公公,陛下是在和洛先生晚膳吗?”
那御前太监秦更道:“正是,劳烦将军在此休息等待吧。”
“怎得关着殿门,陛下不用人伺候吗?”李羡尘问道。
秦更的嘴角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皇上只吩咐不要打扰,奴才才请将军在此稍后。洛先生知神谕,深谙圣意……又……生得清俊,不对不对,”说着,他在自己嘴角轻轻扇了两扇,笑道,“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奴才能揣度的。”
说罢,转身便欲出去。
谁知李羡尘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事发突然,本官需得赶快将事情回禀陛下,片刻都不能等。”
刚刚明明不是很急的样子啊……
不等秦更反应过来,李羡尘已经一阵风一般出了偏殿,他回过神来要去追,将军都到清思斋正殿的门前了。
秦更只得一边大声喊着:“将军,且慢!”一边追出去。
李羡尘不管他阻拦,在殿门前朗声道:“陛下,微臣李羡尘要事相奏。”
秦更不由得缩脖子,这李将军即便是开疆拓土的功臣良将,这般直接行事……皇帝主子若是发了脾气……
只怕我得落个拦阻不善的罪名,最轻也是要挨板子,一会儿还是先把自己摘清了!
“进来吧。”
秦更赶忙推开殿门,抢先一步跨入殿里,低着头快步上前,道:“陛下,陛下息怒,奴才拦不住李将军……”
他话到此处,突然觉得这殿内的气氛,并无肃杀之感,再一瞧,皇上和洛星宁正在矮桌前盘膝对坐,神色平和。
御笔下,描摹着一处田园景致:有茅屋,有书生,屋前还栽着树。
皇上朝秦更摆摆手,懒得计较,转向李羡尘饶有兴致:“李爱卿,洛先生能通过朕笔下的画,看到神谕,当真神奇!他给你看过没有?”
李羡尘一脸迷茫。
只得行礼道:“回陛下,微臣不曾,”说着,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洛星宁一眼,继续道,“洛先生之能,总能带给微臣惊喜。”
怎么阴阳怪气的……
洛星宁听话听音儿的本领炉火纯青,暗道,这两日自己已经很收敛了,无奈事情找上自己,总不能洗干净脖子,伸头待砍吧。
只听皇上又问道:“方才洛先生请神明入了朕的梦境,对了,朕还未来得及问,洛先生也看见了其中玄机吗?”
洛星宁摇头:“回陛下,不曾见。”
刚刚她情急之下,催眠皇上,意外的顺利,无意中从皇上的梦呓中听到了许多会掉脑袋的信息,当然要装作不知;这会儿,房树人的心理投射侧写,又让刚刚的信息得了个佐证。
洛星宁也不知道她这等作死的窥探做法,最终能让手中多攒点保命符,还是会早早送了命。
但箭在弦上,总归多活一刻是一刻。
那边皇上笑意真切,心情极好,转向李羡尘道:“李爱卿着急见朕,到底何事?”
李羡尘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皇上听了,微微叹气,道:“李爱卿所述之事要点有二,第一,周凭所作所为意在针对爱卿;第二,周凭背后之人势力通天,刑部内牢来去自如。李爱卿是否怀疑梁相?”
李羡尘想不到皇上问话如此直接,只得道:“无凭无据,微臣不敢擅自揣测。”
皇上听罢,笑了起来,但这笑容与方才不同,让人看了心里生寒,道:“知道便好,爱卿与梁相水火不容之势渐甚,但在朝上,朕希望两位柱石能够暂时相安无事,莫让朕为难。”
李羡尘连忙应了。
这事儿若真是相国梁珏所为,皇上的做法简直堪比裁判拉偏手,洛星宁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思量。但也难怪会如此,新帝登基不久,定然不希望朝权动荡,一文一武两位高官相互攀扯。
这话题对皇上心情影响极大,他再没了画画的兴致,向洛星宁道:“时候不早了,洛先生回吧,这画朕这几日画完,再请先生来指点深意。”
回将军府的路上,李羡尘一路无言。
他今日古怪得紧,短短相处这两日,洛星宁觉得他不像是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冒风险到御前奏事的人。
但今日他一番作为,明显欠考虑,冒冒失失惹了皇上的不痛快。
寻思之间便已经进了府门,洛星宁刚想依礼恭送将军,不想李羡尘瞥了他一眼,道:“先生随我到书房一叙。”
语气清淡,眼神可是不善,饶是洛星宁再会察言观色,也有些丈二和尚,如今又是哪里惹到他了,要闹哪样?
心里这样想,却也只得跟在李羡尘身后,随他进了书房。
“咣当”一声,将军把房门掩上了。
把房里的烛火挑亮了些,自祭祀那日起,他与洛星宁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开。
以女囚换了吏部尚书小女儿,确实是他与洛星宁的作为。吏部尚书林季,是李羡尘的启蒙老师,他怎能忍心让恩师与爱女天人永隔,便与洛星宁做了这偷梁换柱的勾当。
如今,林季的小女儿就被李羡尘藏匿在城郊的一户农家里,只待风头平息,交还给林季。
这事,本是一出一石二鸟的好戏……
二人早知买通的狱卒靠不住,便索性放了风出去,让梁珏以为抓住了把柄。
而李羡尘便将计就计,与洛星宁安排物证,待到事发,只要稍一盘问,便会有证据指向梁相之子。证明他栽赃嫁祸,攀诬建策上将军。
本是待到千钧一发之际,反将梁珏一军的好戏。
洛星宁也分明答应了他,兵行险着之时,信任自己能护他周全。
谁知,这人当日全然不按计划行事。
他何时会感悟神谕了?那日又为何擅作主张?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自己,不仅不信,还深藏不露。
生了两日闷气,见洛星宁气血虚耗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与她置气。
时至今日洛星宁独自面圣,皇上性子乖张,李羡尘见那大门紧闭的清思斋,确实又担心她了。
只是,他头脑一热闯了大殿,立刻便后悔了,大骂自己多此一举。那人与皇上品评书画,参悟神谕,一副安闲的高人模样,哪里用得着自己担心……
李羡尘闷不吭声。
洛星宁见他这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道:“不知将军有何事示下?”
李羡尘哼了一声,道:“洛先生深藏不露,那日河堤上先是不依计行事,如今连皇上都信服先生之能,只怕将军府庙小,即刻便要留不住先生这尊大佛了。”
咋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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