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皮相到内里都好。
谁知丰徽公主下一个动作竟是负气一般将匕首扔在地上,怒道:“我不信,你骗我,你明明喜欢我的,不然怎么会对我和图哥哥的事情了若指掌。”
洛星宁稍稍松了口气,忍着心口难受,颤声道:“骗你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那你说,你心仪何人?”
洛星宁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在下心仪李将军。”
看公主的神色,好似在辨别她的话是真是假,沉吟道:“建策上将军……他哪里好了?”
这一问,倒把洛星宁问住了,短短接触几日的人,若是当做心仪对象去夸,当真有些难度,更何况,她如今的人设可还是个男人呢。
但这当口,洛星宁只得胡扯:“从皮相到内里,在下……觉得都好。”
她这话刚说完,突然房门轻响,一个黑影快得如鬼魅一般,公主全然没看清那人的动作,只觉得眼前寒光如点星般闪了几下,缚住洛星宁的绳索便松落在地。
那人将洛星宁一把架起,并不多与公主纠缠,顷刻间没了踪迹。
公主见状,知道这人的功夫该是在自己之上,他虽然黑巾蒙了面,但想也知道,八成是李羡尘。
不露脸面,便是为日后多留了一分脸面。
公主此刻独自一人,冷静下来,觉得事情闹得有些莽撞了,她一时冲动,劫掠了洛星宁,本想着过了今夜,去求父皇将洛先生招做驸马,然后息事宁人。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会错意了?那洛先生心仪他家将军?可梁伯伯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李羡尘架着洛星宁,片刻间,便到了刚刚在公主府近前藏匿的马车旁,添宇见洛星宁片刻未见,竟落得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大惊失色。
李羡尘见身后没人追来,稍稍放了心,低头去看怀里的人,也是大惊——她神思已经有些涣散了,脸色惨白,气息急促凌乱,像是忍着巨大的痛楚。
忙去诊她的脉搏。
这会儿似是觉得身边的人停了脚步,才勉力抬起头看了李羡尘一眼。
深吸了一口气,沁凉的空气吸入胸腔,洛星宁胸口痛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人又冷又晕,昏昏沉沉间,心里腾起一股怒气,明明留了那么明显的线索,这人怎么来的这么慢。
骂道:“李羡尘,你……若是再晚来片刻,老……”她张口想自称老娘,须臾之间回过味来,顿了顿,道,“老子恐怕……要交代在这了。”
李羡尘一怔,从未听过自家的幕僚不仅敢直呼他姓名,还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子,但看这人已经又半昏过去,也不去计较这些,将人轻轻的担进车里,对添宇吩咐了一声:“去小院儿。”便也进了车里。
添宇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车里,洛星宁也就不至于太受颠簸之罪。
方才,李羡尘才睡下,便听见洛星宁房间方向有异响,急忙赶到时,屋内狼藉一片,搜寻看见,窗台花瓶下压了一封书信,简短数语:公主神思异于常人,或与在下为难,若事发,请往公主府相救。
索性算是赶来及时。
他借着纱罩灯观瞧洛星宁的伤势——公主喂她吃的丸药,是江湖上一种名为噬心散的毒药,并非剧毒,却能让人心悸难忍,痛苦不堪,多用在问询逼供。再看她颈间一道口子,划得不深,血已经凝了,皮肤上红晕明显,似是要渗出血点来。李羡尘皱了皱眉。
这斑驳一片,是其他的毒吗?但细瞧伤口处血色殷红,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无暇多想,封了她几处止血的穴道,从怀里摸出一粒丸药给她喂下。
这药丸解不了噬心散的毒,但却能缓解痛楚,要配解药,还需几味药材才可。
“洛先生。”李羡尘一边唤她,一边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又伸手去搭她脉搏,虚浮无力。
“洛先生,别睡,再警醒片刻。”
那人却依旧昏昏沉沉,在他怀里微蹙着眉头,没半点反应。
李羡尘有些自责,刚刚他到了片刻,并不知公主给洛星宁吃了噬心散,本意是观望一下屋里的状况,却正好在门边听到洛星宁说心仪自己……想到这,他瞄了一眼腕间的无事牌,洛星宁曾对他赠玉表述心意,言辞闪烁,像是有什么话想向他坦白,却又没有勇气。
那时他只觉得二人应该是莫逆知己才对,洛星宁所言“伴君左右,不求有应。”云云,他只当是幕僚对主家的忠义,其他便都也只做浑然不觉之姿。
谁料方才,听洛星宁直言不讳,他心中腾起一阵异样的情绪,他心仪自己?可他不是个男人吗?
忍不住细看怀里的人,他皮肤细腻白皙得像是透明的,闭着眼睛,眉宇间隐去了算计的神色,反倒看着安宁中,透出一股好看,秀丽的好看。不觉有点出神。
洛星宁这会儿像是噬心散突然又发作了,心口痛楚难忍,无意识的抚上胸口处,扣住自己的衣襟,用力之下,骨节泛白。
李羡尘拉起她的手,由她手少阳的穴道灌入一股柔和的劲力,助她抵御痛楚,但触到洛先生的手,将军的心,倏然顿住了——入手像是上等的绸缎一般,这样的皮肤,哪里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不能吧……将军的目光忍不住往洛先生胸前的衣襟处扫去,可目光刚触到她胸口层层叠叠的几重衣裳,又觉得这不对,不能如此唐突。
马车停了,李羡尘刚想将洛星宁抱下车。洛星宁却睁了眼睛,觉得口中微苦回甘,胸腹中燃起一股轻煦的暖意,极为受用。
挣扎着自己下去了。
谁知她脚刚沾地,腿便是一软,幸好被李羡尘及时扶住。暖意渐消,眼前发黑,不是逞能的时候,索性,也就由他扶着。
二人往院门里走出两步,冷风卷过,洛星宁便打了个寒颤。
李羡尘揽在她肩头的手,往怀里收了两分。突如其来又极为隐晦的温柔,让洛星宁觉得不自在,却听李羡尘轻声道:“有伤在身,不要逞能了。”
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进了院子。
这小院儿是李羡尘的私宅,平日里没人住。添宇抢先进了屋里,将炭火燃起,烛火点亮,正在忙活着整理铺盖,一回身,见将军抱着洛先生进来了,一愣。
咳,洛先生伤的太重了嘛,难怪。
李羡尘将洛星宁放在床上,从床头的匣里拿出白绢,剪子和一个琉璃瓶。
添宇极有经验,已经端了白酒和热水来。
李羡尘将酒葫芦拔开盖子递到洛星宁手上,道:“喝两口,好熬些。”
洛星宁受过伤,却何曾中过这样的毒?
她如今觉得胸口的痛楚一阵一阵的发作,发作时好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勉强接了酒葫芦,手却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根本喝不到嘴里去。
李羡尘见了,又将酒壶拿回手里,送到她嘴边。
那酒入口辛辣,回味却绵暖,是难得的佳酿,酒水滚入喉咙,胸中腾起一股暖意,说不出的痛快,洛星宁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还想再喝,李羡尘将酒壶撤开了,道:“不能再喝了。”顿了顿,他又道,“这是风凌酿,你若是喜欢,回头叫添宇拿给你便是。”
说着,他叫添宇将炭盆挪得近些,去处理洛星宁颈间的伤口。
洛星宁忍着疼痛坐在不动。
天道好轮回,从未想过武侠剧里看来的情形,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滋味当真难受。
风凌酿沾在伤口上的时候,洛星宁疼得只想骂娘,但李羡尘就与她咫尺之距,她自然骂不出口,只得强忍着。
熬过消毒,药膏敷上片刻功夫,疼痛便渐缓。李羡尘的手脚极为麻利,片刻功夫,伤口处理好了。
添宇方才出去忙活了一通,这会儿道:“将军去休息吧,小的看护洛先生。”
谁知李羡尘摆摆手,道:“你去歇了吧,我还有事要问先生。”
添宇只得出去,心道,将军也真是的,洛先生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让人家好好休息。
似乎是刚刚李羡尘塞在洛星宁嘴里的那粒伤药终于起了全效,她心口疼痛终于减缓,不再一阵一阵的难熬,道:“公主会对在下下手,是梁相挑唆,只怕还是冲着将军来的。”
出乎意料,李羡尘起身,走到窗边的单人卧榻上,和衣躺下,道:“先生还不就寝?”
不是说有话要问吗?就寝?睡一屋……?
洛星宁有口难言。
只得躺下,她终归是有伤在身,躺下不大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李羡尘听着她沉静的鼻息,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她对公主说得那句‘从皮相到内里,在下觉得都好’。
这话,是真的吗?
方才在车上的猜测,要不要证实,又该如何证实……借着疗伤让他褪去衣服?
李羡尘摇摇头,若当真是女子,这事将军做不出。
这会儿二人共处一室,洛先生倒是坦荡。
洛先生,这几日,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似的。从前他待李羡尘虽然莫逆于心,但行事说话总是主仆之感,即便让他私下里不必拘礼,他也是嘴上应了,行为丝毫不改。
如今……
洛星宁好像把从前的行事风格翻了个,即便人前对李羡尘恭恭敬敬,可从心里把他当主子高高供起的距离感已经消失了。
更有甚者如刚才,直呼姓名的把将军骂了一番,哪里有半点下属的样子。看那架势,若不是伤的太重,只怕是要跳脚,指着鼻子骂的。
矫枉过正?
但……这样平等的关系,好像也很不错。
他借着微弱的烛光往床上看去,那人沉沉的睡着。李羡尘终于翻了个身,也合上了眼睛。
第二日,洛星宁醒来时,李羡尘正斜倚在窗前的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只是他眼神掠过书册,望向窗外,怔怔出神。
洛星宁在床上,醒神片刻,便想坐起来,但双臂稍一吃劲,心口就一阵剧痛,一时间人定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半撑在床上的姿势,起不来也躺不下。
李羡尘立刻便过来了,把枕头堆在床头,见她依旧维持着一副不上不下的姿势,有些好笑,索性一手托在她后心,另一只手从她双腿膝下穿过,把她捞了起来,往上挪了挪,让她倚在床头。
“外头下雪了,路不好走,你的余毒散清还要有几日,到时再回将军府去。”李羡尘道。
洛星宁往虚掩的门缝外望去,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很大,还在下。
“很多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李羡尘说着,从门口的小炭炉上,端下砂锅,盛出一碗粥,放在桌上晾着。才又回来坐到洛星宁床前。
他端详了洛星宁片刻,突然伸手向她额前探去。洛星宁下意识一躲,无奈不仅徒劳,还扯痛了伤口。
李羡尘的手贴上她额头,道:“别动,果然有些发烧了,待会儿把药喝了,该很快能好。”
洛星宁不自在,三十多年来,她几时被男人这样关切照顾过?总觉得李羡尘对她的态度有种微妙的变化,像是温柔了许多。
错觉?
“将军叫添宇来帮衬一二就好了,何必亲自为在下操劳。”
“我叫添宇出去买药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呀——”的被推开了,添宇探了脑袋进来,道:“将军,你叫小的,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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