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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喜欢极了这所谓的陌生。


觉得李羡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收紧了,洛星宁才看向他,见他正凝视自己。以洛星宁之能,怎会看不出来将军的心意,何况,这人眼里的情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将军他……年轻有为,容貌秀美,武艺极高,心思也颇为可圈可点,任谁家的姑娘被将军如此深情的望着,只怕顷刻便要陷进他的情深之中了,只可惜呀,将军偏偏喜欢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回现实世界去的人。

        若真动了情,待到离别时,岂不是落月屋梁,星离雨散?

        洛星宁只得做视而不见之势,轻咳一声,低声道:“回吧。”李羡尘这才回神,也觉得自己失态了,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向对面一棵树上的姜远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接着在洛星宁腰间一带,二人便隐匿在树影深处了。

        姜远撇嘴,心道,惯于发号施令的将军,竟然也有今天?洛大人一句话,他崩儿都不打,全章儿照办,果然是问天下情为何物,只教一物降一物。想着,他叹出一口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第三日朝上,梁珏上奏,张榜两日,便有高人投奔,配制出医治疫毒的药方,经过太医院查验,给众人服下,不出半日,疫毒危机便解了。梁珏将这所谓的高人纳为府医。

        只是礼部尚书施平日前遭歹人劫掠,中毒不治,这会儿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下朝回了将军府,洛星宁手里翻着个小册子,细细看过一遍,交给李羡尘,正是施平这些年来与梁珏私相授受的帐记,极为详细,虽足以让皇上震怒,想要以此便让梁珏大势倾颓,远远不够。

        “施大人现在身在何处?”李羡尘问道。

        姜远答道:“皇上给了恩典,允许尸身还乡,这会儿大约已经被家人抬出城了,待到夜里找个僻静所在,开棺喂药,便能醒来和家人团聚,到时候趁夜护送施大人行小路先离开。”

        洛星宁问道:“除了解药,我托姜兄带给施二夫人的信和信物如何了?”

        姜远答道:“办妥了。”

        李羡尘一脸狐疑,他只知道施平的大夫人身体不好,家中大小事宜其实都是施二夫人在做主,是以施平服毒诈死,解药便偷偷交到施二夫人手上,至于信和信物……洛星宁可没向李羡尘交代。

        洛星宁眨着眼睛,没立刻作答,姜远颇有眼色,言道:“末将还有些微末事物未处理干净,先行告退。”说着,退出门去,还不忘轻轻的将门掩了着实。

        依照洛星宁的计划,施平如今在御前已经是死人一个,这辈子再难翻盘。

        当日三人从刑部将施平救醒,只一瞬的缓神,施平便知疫毒之事是梁珏的手笔,一听自己还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便将这些年记着梁珏黑账的账册作为活命的交换,毕竟,他已经没有能力和洛星宁讨价还价,对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这场能让自己活命的交易才有可能进行下去。

        问及林晓时,施平只说一切是梁相的主意。

        洛星宁便在心中冷笑,梁相的主意由你来执行,你又何尝无辜了?如今既然身在小说的世界中,便拿出些小说里才能出现的手段吧。

        从前,洛星宁一直想不通,为何林晓单对李羡尘怨怼之情深重,近日细查才得知,原来林晓是吏部尚书林季拜把子兄弟的儿子,林晓父母早亡,林季便当他侄儿一般对待,而林季又是李羡尘的开蒙恩师。林晓觉得,林季对李羡尘提拔知遇之恩深重,却对自己淡漠,是以他才对李羡尘格外在意。

        林晓夜袭洛星宁毒发毙命之后,他尸身被李羡尘的暗卫在苍山断崖处直接焚化了。

        于是,洛星宁着人带着林晓的死讯因果,将林晓的骨灰,和一尊从尸身上取下来的纯金观音像,连同施平的解药一并偷偷交到了施二夫人手上。

        这施二夫人,正是林晓的妹妹,施平宠着的偏房。林晓兄妹情深,施二夫人当初入施平的府门本非自愿,她心里憋屈,如今兄仇当前,这解药给不给施平服下,便全然由她来做主了。

        施平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生死,最终握在这个被他宠在心头,却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偏房夫人的手上。

        李羡尘听了这些,眼前这人那股孤冷疏离之感又浮上心来。

        洛先生……她算计梁琎中毒、逼梁珏在金殿之上就坡下驴,算准置施平死地梁珏才能让众人皆活,又与施平交易,让他交出梁珏这些年来收敛不义之财的证据,最后,把施平的生死交到施二夫人手上,为林晓报仇……

        环环相扣中透着一股诡谲的心机。

        施平罪有应得,即便死了,也称不上无辜。

        李羡尘觉得,眼前的洛星宁有些许陌生——她变了很多,终于开窍似的,不再是那个在阴险小人面前也只懂得讲阳谋、坐而论道的儒家姑娘了。

        素来,兵行诡道,不厌诈。李羡尘多年来在战场上厮杀活命,坐镇中军帐中运筹帷幄,战绩斐然,靠得当然不是仁者之道。

        至少,不只是仁者之道。

        是以,他喜欢极了这所谓的陌生,即便自己回应了她当初赠玉的情意之后,她一句“忘了”了事。

        洛星宁将事情的始末同李羡尘讲清,见他一边听,一边摩挲着下巴,直到话说完了半天,他依旧还保持着这个姿态,眼睛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可仔细去看,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事情。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幸看样子该是没生气。

        嗯?这么在意他是不是生气做什么……

        洛星宁其实倒也并非有意瞒他最后这一环,只因行事仓促,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向他讲清楚。只是……将军就这样神游似的,多少还是将她看得有些发毛。

        逗闷子这种活计,洛星宁素来不喜欢,她伸手抚在胸前,虚声咳了几下,李羡尘立刻回了神,道:“你内伤初愈,最近思虑过甚,便会伤气。”

        还是这招好使啊。

        洛星宁笑道:“无碍的,只是觉得屋里有些气闷。”说着,她将窗子推开半扇,又问道:“将军出神了,在想什么?”

        李羡尘眼光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自嘲似的笑道:“回首向来萧瑟处罢了。”他言辞极少这样文绉绉的,大部分时候言简意赅,有事说事,但洛星宁知道,他的小心思不是没有,只不过是都藏着不说。

        这会儿突然出言感慨,姑娘反倒措手不及,一时间接不上话,这是苏轼的词,后一句是……“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将军文墨一句之后,好像也没指望洛星宁能回馈些什么,起身道:“那首歌谣查出些眉目了,咱们出府走走。”

        回都城月余,洛星宁宫里、府上、太常寺,三点一线的日子忙起来没完,今日终于暂时消停了,眼见窗外春光旖旎,心生向往,便点头道:“我去将朝服换下来。”

        墨为自从做了洛星宁府上的官家,便随着她主子这来那去,开始,洛星宁觉得身边时不时跟个小尾巴,浑身不自在,习惯了些时日,发觉倒也不错。这小姑娘年纪不大,长相甜美里面带着几分憨萌,可做事极有条理,皇上赐的新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随洛星宁在将军府时,做事也极有眼色,添宇一个人顾着两个主子时常忙得脚不沾地,乐得墨为来分担。

        这会儿,洛星宁进了自己的房间,见墨为正好在收拾她的衣服,随手捡了件素色的长衫,谁知,被墨为一把收了回去:“这边的是还没收拾好的,由着您自己穿衣裳,太随意了,您好歹一个姑娘家,大褂长袍胡乱一套,还不如都城里的秀才精神。”

        洛星宁不禁苦笑,心道自己男官女做,日日花枝招展的也不方便,不过就是随意一点,何时如此落拓了,笑道:“我即刻要出府去,依着你看,穿哪一套合适?”墨为把本来就不太大的眼睛眯了眯,问道:“是和将军出去?”

        铜镜前,洛星宁看着墨为帮她把头发半笼起一个髻,扣上一只白玉小冠。又伺候着她换上一套湖蓝色的长衫,手掌宽的月白银丝云纹锦带束了腰,而后再展开一件月白色大氅,让她披上,大氅的领边滚了一趟极细的银线,花式与束腰的锦带一样,暗自辉映,不算繁复却看得出衣裳搭配的心思。

        这身衣裳本有些清素,墨为拿出个沉香雕花的木质香囊,代替玉佩,挂在洛星宁腰间,点睛一笔,人顿时看上去沉静多了。

        确实,是比她自己随意穿搭的考究好看。

        洛星宁毕竟官职在身,白日里极少着女装,墨为自然知道,此刻打眼一看,任谁看她都是个秀美利落,文致翩翩的少年公子。

        香囊随步轻摇,洛星宁不懂香,但香囊里的味道幽深恬淡,似有似无的和衣服上熏过的香气交融呼应,闻上去心头暖暖的,她忍不住拿起来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香?”

        墨为道:“是月麟香,将军府上的好香,当真不少。”她一边伺候洛星宁穿衣,一边继续念叨,“我知道您不喜欢繁复冗赘,但您现在可不是从前幕僚的身份了,衣着上,要稍微修饰得宜一些,免得他日哪个言官,御前参您仪容懈怠,不敬圣上。”

        洛星宁笑笑,心说倒也有理,看来这小丫头深谙御前嚼舌根的一套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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