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梦扶桑(卅一)
东华委实有些头疼。
诚然,那日得了机会终于狠狠教训了一通嘴贱招摇的折颜,但到底不过是细枝末节,以折颜的个性,不会因为一顿打便收敛心性,更不会因为被教训就放弃八卦——别看几十万年后老凤凰附庸风雅、淡泊名利,实则对于认定的事很是坚持,明里暗里、拐弯抹角、软磨硬泡也要达成,不论是什么办法。八卦不过是他众多拿不上台面的爱好之一。
早年在水沼泽时,少绾与折颜不对付,三天两头要斗一斗,折颜拳头上比不过少绾,便只能另寻出路,攒了不少少绾的糗事散播。少绾嘲笑他“浑身上下也就一张嘴硬”,气得折颜不管不顾就要开啄,最后还是墨渊出来平了事。
墨渊跟折颜商定,以后若有少绾的糗事都先给他,他可酌情替折颜挡一挡纷争。得了这把“尚方宝剑”,折颜一身凤凰毛不光舒坦还迎风招展了,心想以墨渊的身手对付少绾应不在话下,自己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欣欣然之下,替墨渊送了好一阵“情报”,一心指望他整点大的让少绾出出丑。那一阵他在少绾面前没少嘚瑟,谁知等到天荒地老都不见动静,直至知道了两人的八卦方才恍然大悟。
打是不敢打的,少绾都打不过,遑论再加上墨渊,此时便连嘴巴开怼都得顾忌着些,折颜着实郁闷了一阵,内心终究气不过,想出了个歪招,笼络三千禽鸟在四海八荒传了好一阵八卦,此后便陆陆续续有各族女子打着墨渊红粉知己的名头前来,让少绾好不暴躁。
尽管终究没有逃掉那顿揍,但折颜不知怎的得出了“八卦虽无聊但有用”的结论,认为自己这次吃亏主要就在于八卦知道得晚了,错失了先机。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消息很关键,八卦就是隐藏着消息的宝藏,倘若能以八卦借众人力,未必打不过墨渊。
对于凭本事犯傻挨揍,最终被墨渊和少绾都不待见的某鸟,东华的评价是人傻是非多。老凤凰这张碎嘴,治他得狠。
不过如今他头疼的却不是这个,他在寻找所见画面的线索。
那日与主君切磋时不知为何涌进他识海的画面,乃是一处山谷中的战场。确切地说,应是方经历过大战的战场,尚未散尽的硝烟、满地横陈的尸骸以及低低嘶吼的烈风,都昭示着不久前此处是何等的不平静。
东华在那些尸骸中见到了不少天族大军中的将士,不久之前还在校场上吵吵嚷嚷切磋对战的那些神采飞扬的面孔,他们在战火中被烟熏火燎失了原貌的脸上,唯独一双不肯瞑目的眸子摄魂夺魄,浓浓的震惊、愤怒与不甘满溢出来,令人心惊。
他试图搜索那段遥远的记忆,不知是因为并无特殊之处,还是太过在意反而恍惚,已然无法辨识其中的细节,更不用说找出对应的一幕了。而从近日众人的议论来看,天族与鬼妖联军的这场大战似乎胜负已定,只等鸣金收兵了,难道还会横生枝节?还是说,这一幕是更远的未来里才会发生?
画面虽来得莫名,他却无法置之不理,毕竟不是常人,至今为止,还未曾碰到过无端之兆的情况,而况这出现的契机也令他很是在意。
他扶额深思,为着不知何时应验的预感而头疼。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等于没说,难的是还不能与人求证,真真叫人为难。
但总不能守株待兔,他还是决定四处探上一探。
主君这处自然是避不过的,纵使拜折颜所赐,东华十分不想招惹这等带色的是非。
他走出营帐方知天色将晚,在门口略迟疑了一下,到底兹事体大,不宜耽搁,便仍旧照着计划举步而来。
主君所宿之处与大帐略有些距离,帐门口也无兵丁把守,他不喜嘈杂,倒也不难解。
只是今日来得颇不是时候。
东华一路盘算着踱到帐前,如何与主君打听战事而不被怀疑,须得掌握好分寸,非到别无他法,他还未想要与人和盘托出。
见帐门外空无一人,他正在思想是否该先禀告一声,未知帐内突然传来人声。
一把有些矫揉的嗓音急急嚷着什么,声音却在靠近过来。随后门帘一掀,主君抱着一团物事出来,又双臂一振将那团物事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
那团物事看来有些分量,腾地摔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停是停了,却还在蠕动,最奇的是,个中仍在吱哩哇啦地叫喊:“尊座忒的狠心,是嫌妾身今日的装扮不好看么?”
一张妆容妖娆的面孔好不容易从裹着的薄被中探出来,搔首弄姿地向着主君眉目传情,却没料到边上还有人围观,正待发怒,侧目见是东华倒是一愣,将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媚眼如丝中更添几分勾人,掩唇娇笑道:“哟,这位小哥也来找君上啊!要是君上不应呢,奴家倒是可与小哥切磋切磋!”
这等熟悉的戏码东华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此事,当日小白还与他闹了一回,硬是要他回答为何非要将那些想入非非的女子抱着扔出去。彼时,小狐狸将他推到三尺外不许靠近,又皱着眉抱着臂诘问:不搭理便不搭理,何故要用这么后患无穷的法子,哪怕用法术抛出去也行,这么怜香惜玉是不是心中还有想法?东华百口莫辩,当初原不耐烦这些情情爱爱,因而确未多想,后来懂了情回头再看,自知的确草率了些,可惜往事不可追,事后诸葛亮也无用。
小狐狸一朝捏到了把柄,还能草草放了去?少不得趁机提出这般那般要求,不过东华也不急,既然错已铸成,夫人要如何便如何吧,他只需审时度势、暗暗使力即可,力挽狂澜、转危为安什么的,这是他的强项啊!再说,夫妻情趣嘛,也不在乎谁矮谁一头。
不过此时,既然让他碰上了,趁着尚能补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一下后辈还是可以的。
因此,他越过仍拉扯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扭捏作态的妖娆女子,状若随意地冲着主君拱拱手道:“无意打扰,多有得罪!不过,呃,尊驾着实不该如此抱着将人抛出去!”
于东华而言,管闲事一向不是他的做派,坐着看笑话何等趣事!他还美其名曰“笑看风云”。如今要不是看在受害者与他休戚相关的份上,想让他大发慈悲提醒一二,真真堪比山无棱天地合。
满以为对方再怎么总该有点感激,谁知主君与他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就是将冷淡的目光移到东华脸上,漠然地吐出一句:“你若来,我可以勉为其难摔轻些。”
东华煞是难得地空白了一瞬,继而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语:这是把自己也当成爬床的了!他毫不犹豫地把罪责怪到折颜头上,若不是老凤凰见天神神叨叨,小屁孩怎么会想歪!
约莫见东华面色青白以为是受了打击,主君甚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以仙君的本事,大可不必如此!”
呵,听听这话,难不成本事不济,就可以走这条道了?东华怒极反笑,对于小屁孩这歧义百出、恶意满满的话无力吐槽。
脚下的女子还在火上浇油:“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仙君也是这样的人!不如我们……”话未说完便被他袍袖一挥不知送去了哪里。
在主君略带讶异的审视目光中,东华冷着脸道:“主君想是误会了,文昌并无此意!此来乃是有事请教主君!”
见他周身气势一变,一扫平日的和煦,语气中透着十二分的冷厉,脊背挺得很直,虽只将头略低了低,然并未让人觉得鲁莽无礼,反倒带着久居上位者的矜贵与端肃。
主君方知许是真的误会了,很有几分尴尬,毕竟硬要把一大好青年说成断袖,再怎么没有成见,也会在意的吧!正不知如何解,对面之人站直了身躯邀他借一步说话,将此话题一笔带过,倒是为他解了急。
二人进到帐中坐下。
东华其实要打探的是近日大军可有出兵意向。这本属于军中机密,只是他想要了解的原因太过荒谬,不好直截了当告知,便只能寻了迂回曲折的法子。
他向主君言道:“文昌不才,幸得主君收留,在军中叨扰数日,未有分毫襄助,心中着实不安。既逢战事,不敢惫懒,如有趋使之处,但凭主君吩咐!”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被收留着吃白饭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可以帮到忙的尽管吩咐。
东华盘算得好,以这话当借口,如若主君有心用他,且战事未歇,或许近日他便会听到想要的结果;而若是主君无心,或是战事尚不明朗,从此处不能有确切的消息,那他再打探也不迟。
值得庆幸的是,主君似乎因着方才对他的误解尚有些歉疚,虽未直接说如何用他,倒是话中透出战事已将收尾的意思。
这么说,近来应无出兵的想法,那么那日所见又是怎么出现的呢?东华见无法解惑,想到此后该向哪里去亦不明朗,不禁陷入沉思。
被打探消息的人反倒有些不安,他不知为何总对此人有些特异,此时不能满足对方,歉意更甚,忍不住又宽慰两句:“仙君且休养好身体,往后总有机会!”
东华不好显得过于急切,遂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这段时日,东华细细观察了一番,大军果然没有移动的迹象,兵马安顿如旧,倒不似作伪。他一时不能确定所见是否即将发生,唯有静观其变。
倒是机缘巧合,又被他撞见一次主君将人摔出来。
不知是不是当日说的话起了作用,原先还一脸冷漠抬着手臂抱起铺盖卷的某人,突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不顾怀中人一瞬不瞬的钦慕眼神,忽改了一手拎着后领的姿势,将人像扔一只猫崽子般扔了出去。
被铺盖卷束缚了手脚的人在空中尖声高喊:“尊座不是一向只拎男子的?如何到了我这里就改了规矩?这不公平!”
一边的东华不由展颜微笑,叹了句“孺子可教”!不过,最好是拎都不要拎,直接把他们送走!只是,这种场合他不好时时出现,否则就有了潜行跟踪的嫌疑。
正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人叫住了:“仙君留步!”
东华以为主君是为了此前所说的正经事留他,因此坐定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谁知对方却犹豫着问了一个问题:“还未请教,上次仙君所说,不该如此抱着将人抛出去是何意?”
有那么一刹那,东华疑心这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拿当日的乌龙来埋汰他,不过见他一脸虚心求教的懵懂样又觉得不像。想着以他这几十万年的阅历,看一个人总不致看错,便权且当他是真心实意吧。
只是这问题怎么回答?总不好说夫人会介意、下场很惨烈。
他只得含糊道:“这个嘛,了解的人自然会说主君心无旁骛、灵台空明,可那些不明就里、别有用心的难保不会借机编排出什么来,到底是些女子,若尊驾有朝一日心有所属,只怕这等细枝末节也会生了波折。”
对面的人皱着眉应道:“编排?编排什么?我不过就是将他们扔出去罢了!再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仙君何故纠缠于是不是女子?一样是扔,女子与男子又有什么分别?”
“斥责就是斥责,规避就是规避,模棱两可的举动也许会引致模棱两可的猜测,实无必要!”见这小子一脸不开窍的模样,东华恨铁不成钢,“总之不要抱着扔出去!什么办法没有?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当初也是这么傻呆呆地不解风情。
那人默了默,却说:“仙君觉得我会心有所属?我倒不这么想。”
东华瞅瞅这个榆木脑袋:“将来之事,谁能确知!”
对方今日难得有谈兴,居然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不会像折颜、白止那么无聊!”
“你怎知他们没有乐趣?情之一字,倒不必急着否定,未曾亲历哪识其中滋味,说不定食髓知味、乐不思蜀呢?”
他总觉得小屁孩这是要注孤生的节奏,正要再开导两句,见对方扫过来的眼神却是一言难尽,仔细一分辨不由气结,这是还怀疑他为自己说项不成?这脑回路非得给他拧过来不可!再次怨怼带歪孩子的某人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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