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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梦扶桑番外—三千界里说因缘


1

        天地开启,宇宙本是迷蒙一团,无光也无声,无生亦无死。

        某一刻,迷蒙中生了灵智,有如蛋壳中有了鸡仔,虽壳内仍是黢黑,却与以往有了不同。

        鸡仔不需吃喝,懵懵懂懂,醒一阵睡一阵,靠着蛋壳中的能量成长。

        开始,睡的时候多些。鸡仔在睡梦中知道了一些事,仿佛就是述说所处之地、前尘缘起。

        后来,鸡仔长大了,醒的时候更多,哪怕不睡也能知道一些事。只是蛋壳里太安静了,醒着或是睡着并无多大不同。

        鸡仔觉得无聊,他摸索过蛋壳内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可他隐约觉得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为了想出这个“不一样”在哪里,他花了很久时间,由于想得太用力睡了更久。

        再次醒来,鸡仔觉得自己比以前聪慧了许多,早已习惯的事他开始想要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他,为什么蛋壳是蛋壳,还有,为什么他不能去蛋壳外面。

        过程比想象的更宏大漫长,单只“为什么他是他”这一问题便让他想了很久,以至于又因为耗去太多精力而沉睡。

        又一次醒来的鸡仔对自己的“睡神”特质有了充分的认知,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思考“为什么蛋壳是蛋壳”。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打断了鸡仔探索的步伐。

        他在蛋壳里发现了一个白点。

        与整个蛋壳相比,白点很小,若非周围墨沉一团,他一定不会注意。

        可这又是顶奇怪的一桩事。自他有意识起,所见所感便唯有一色,此时竟然出现了另一种,到底是何缘故?

        鸡仔不过将将思考完“为什么他是他”的问题,算不得通透,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从头探索的大事。

        小心地伸爪子触碰那个白点,白点太小了,他不确定有没有触到,亦没有特别的感受。但那又怎样?本就无聊得紧,他并不介意多件消遣。

        对于这个小东西他十分好奇,只要醒着便紧紧盯住,将之护在爪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关注的缘故,他发现白点似乎在一点点长大。有一天,他甚至从中感觉到了朦胧的意识。

        是要出现另一只鸡仔了?

        鸡仔既惊且喜,他要有伴了!在他并不完整的认知里,意识的萌发是种孕育,正如当年的他出现在蛋壳中一样。他又想,蛋壳睡了很久很久孕育了他,他也睡了很久很久才来了小白点,那是不是意味着,小白点是他孕育的?

        这个念头让鸡仔欲罢不能,心中涌出了陌生的情绪,忐忑而婉转,激昂又酸胀。他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摸摸小白点,越看越觉之特别。

        这下鸡仔有事干了,他可以一直看着白点,看着他慢慢长成小小一团光,在他爪间、身前来回晃动,感受其中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

        一静一动,一暗一明,他们如此相似,却也如此不同。

        意识与意识的碰触是次偶然,但经此一事,他们找到了更多东西。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两种声音回荡在蛋壳里。

        两只鸡仔的好处是,做什么都不无聊了,连困得睡大觉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他们一起尝试弄清楚“为什么蛋壳是蛋壳”以及“蛋壳外面是什么”,探索并非一帆风顺,但磕磕碰碰中总有所得,日积月累便是成长。

        不知不觉,他们在蛋壳中过了很久,原先一知半解的前尘缘起,现在亦能举一反三。

        小白点已是白团子了,好奇心仍旧不改,他想去蛋壳外面看看,然而试了很多种方法,完全离开并不被允许。

        鸡仔则无所谓,独自在蛋壳里的确有点寂寞,有两只鸡仔就完全不一样,能够做许多事。反倒是去蛋壳外毫无把握,白团子会遭遇什么,能不能妥善保护,他自觉作为孕育者需要烦恼的事有很多。

        可有些事不是想拦就能拦,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会长成大树。

        终于有一天,白团子说他知道了出去瞧瞧的办法,他要去寻找一件东西。

        鸡仔十分惊讶,他不知道白团子为何如此坚决,他想过要不要陪着一起去,毕竟在过往的无尽时光里,他们未曾分离。只是蛋壳也有蛋壳的规矩,他们的意识虽然自由,仍有躯体需要守护。

        鸡仔决定留下做那个守护者,只能艳羡而惆怅地送走雀跃的白团子。

        这一守便是许多年,鸡仔在蛋壳中又开始了醒醒睡睡的日子,他很想念曾经的小白点,那么幼软可爱还总是绕在他身边。尽管如今也有些机会可以相见,却都不是真正的他。

        如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倒还罢了,最怕这般热闹过了再回头,空惹丝丝愁绪。鸡仔无聊地在蛋壳里边翻滚边想,还是该把白团子找回来啊,他要是乐不思蜀可如何是好!

        2

        “所以你是说,鸡仔就是你,小白点就是父君,你是来找父君的?”粉妆玉琢的小团子坐在廊檐下晃悠着藕段样的腿,一边接过对方递来的果子啃,一边眼珠骨碌碌问这问那。

        熟透的果子鲜润多汁,稍啃一口便有深色的汁水流出来,小团子肉乎乎的胖爪子上沾了一手,她有点舍不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又说:“那你为什么不去跟父君说?跟我说也没用啊!”

        一旁高大英挺的青年递过巾子给她擦手,抱怨道:“哼,你爹他不……”见小团子忽闪着大眼睛望过来,口风一转说道,“攸攸啊,我看来看去,里里外外这么些人,还是你最好,可爱又心善!”

        小团子吃得两颊鼓鼓,不为所动道:“我也知道自己很可爱呀!然后呢?”

        闻言,一身玄衣的青年笑得灿烂:“然后嘛,攸攸你看,这几日我带的瓜果蜜饯你是不是很爱吃?所以应不应该……”

        粉嫩嫩的小团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啊掏,掏出块糖狐狸,很是不舍地放在青年摊开的手上:“那好吧……喏,我也只有这一块,就给你了!可别让娘亲知道是我给你的!”

        “……我那么多瓜果蜜饯就换了这么一块小破糖?”青年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小小一块糖狐狸,约莫藏了颇久时日,狐狸脸上的纹路已不甚明显,让人不免生疑,小家伙是否还偷偷舔过一两口。

        攸攸立时不乐意了:“怎么就是小破糖了!平常娘亲都只给父君做,我这还是好不容易从父君那里讨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你要嫌弃就还给我!”

        青年见势不对,哄着小团子道:“哎,送出去哪有还的!没嫌弃,没嫌弃,我收了还不行么!”见攸攸撅着的嘴稍微平复些,又试探道,“那之前攸攸答应我的事?”

        小团子意犹未尽啃完最后一口果子,嘬着手指问:“什么呀?”

        “你这娃儿怎的这般健忘!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是喜欢我给的东西就跟我走?”青年对于奶娃娃也算十分有耐心。

        “我答应了吗?”攸攸捧着脑袋做努力思考状,“我记得当时说的是‘试试’呀!”

        青年一愣,初遇时他见攸攸小团子玉雪可爱,心生欢喜,便动了念头,投其所好道:“我那里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美食佳肴,若你尝了喜欢,以后便跟我回去可好?”

        彼时小丫头一听美食两眼放光,却还故作矜持地问:“你那里好玩吗?”

        待得到肯定的回答,立时点头如捣蒜:“那就试试吧!”

        青年一见那情状,以为她说的是跟他回去试试,谁知竟是试试美食的意思,不由懊恼自己大意了,轻视了小娃儿,未将事情做得圆满,如今平添多少麻烦。

        他倒也不好以势压人欺负小丫头,只得僵着脸继续问:“那你试了这么多回,吃得也不少,总是喜欢的吧?”

        小团子点着自己肉嘟嘟的脸颊一脸正经地说道:“怎么说呢,还行吧,有的太甜,有的太腻,有的又寡淡了些,父君讲‘过犹不及’,我觉得瓜果蜜饯也是一样的,离喜欢么还略微有点差距。”见青年面色不豫,她还安慰地拿手指比划,“你也别太难过,真的只差这么一点点就是喜欢了。”

        若不是见她偷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以及眼角划过的狡黠,青年几乎就要信了这说辞。他忿忿道:“小丫头这么滑头,真是跟你爹一样坏!”说着伸手就要捞起小团子来教训。

        闪着寒光的苍何悄无声息地抵到青年胸前,清朗的嗓音淡淡道:“再往前一步试试?”

        小团子一声欢呼躲到来人身后,抢着告状:“父君,父君,这人没安好心,拿些瓜果蜜饯就想骗我去他那里,哼,我可没那么傻!”

        东华瞥了小团子颤悠悠的肚皮,哂笑道:“也没少吃。”不待小团子抗议,便打发她找娘亲和哥哥去了。

        待攸攸做着鬼脸走远,东华对青年冷色道:“说了多少回不死心,还敢把主意打到小狐狸崽身上,前日的架没打够?”

        没成想,适才还似模似样的青年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也不管苍何如何锋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恨不能扑到身上来:“不叫爹我忍了,怎么连声阿兄都不叫?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没多久之前不还一口一个“前辈”叫得恭敬,真是越大越不成样啊!小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小鸡仔,整天围着我转,现在翅膀硬了,出来一趟心就野了,抛下阿兄孤苦伶仃一个不说,还要拳脚相向,惨无人道啊!”

        一番言语凄风楚雨,只是配着遒劲威武的身板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东华莫名烦躁,呵斥道:“乱嚎什么?谁是‘小鸡仔’!”

        “不觉得‘小鸡仔’听着很软糯可人吗?阿兄知道你喜欢毛茸茸,阿兄也觉得甚好,你家的狐狸崽就不错,不如匀我一只带回去?”青年的脸色好似翻书,偏又说得无比认真。

        东华扬了扬手中的苍何,狠狠瞪他:“想什么好事!闹得还嫌不够?如今四海八荒的差池尚待修补,这本账还没跟你算!”

        “哎呀,此言差矣!阿弟修为增长、突破境界,回归本是顺理成章,要不是你赖着不走哪能累及四海八荒,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阿兄等了你一个洪荒,你这小没良心的,就想扔下阿兄自己逍遥快活!”

        闭关之前的那点预感一朝成为现实,境界突破的同时,东华与天外之力拉扯抗衡间,确也知晓了些前因后果。不过既未离开此界,天机仍有遮掩,所窥并非全貌。眼前的青年虽举止夸张,却所言非虚,只是,曾心怀景仰的“前辈”崩坏成了现在的样子,仍叫他猝不及防。

        东华只觉额角突突直跳,早年积累的一点崇敬已消磨殆尽,心中无名之火压了又压,沉声道:“给我好好说话!”

        玄衣的青年却是不管不顾,益发没了形状,一味胡搅蛮缠:“你要不回去也成,把小狐狸崽给我,不跟你抢儿子,女儿就很好,阿兄带回去给你好好养着!”

        东华气结:“我家的娃儿不用你惦记!你给我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说罢一甩手便祭出苍何朝前挥去。

        青年也不畏惧,一个闪身退开几丈避过锋芒,口中兀自不消停:“君子动口不动手,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暴躁?知道阿兄在这里赢不了你,这不成心欺负人嘛!”

        “你最好早日有死在这张嘴上的觉悟!”苍何腾挪跌宕,剑光连动。

        “不至于,不至于……哎哟,阿弟你温柔点……”青年前俯后仰,左突右闪,看似仓皇,脚下却极有章法。

        二人你来我往,乒乒乓乓从宫内打到宫外,引得芬陀利池边的飞禽走兽纷纷探头。

        躲在檐角树影里的仙侍仆从不以为奇,一边维持着仪态,一边小心低语。

        “你猜今日是谁赢?”

        “我觉得还是帝君厉害!”

        “可那人瞧着很是从容,莫不是有意想让?”

        “你说让着帝君?开什么玩笑!四海八荒能比帝君厉害的还能有谁?便是墨渊上神在此也不好说。”

        “帝君应也未出全力吧?否则我等哪敢近身。”

        “恕我孤陋寡闻,说来,这位是哪家尊者?却是面生得很。”

        “……这倒不知,你们谁知道?”

        “竟都不知道吗?看着倒跟帝君十分熟稔……”

        “难道其中另有秘辛?”

        “呃,尊神之事还是不要随意打听的好……”

        议论八卦这件事,便是一贯清静的太晨宫也未能禁绝。

        凤九带着小狐狸崽转到门口时,切磋已到尾声。

        “吃饭啦——”娇俏的小帝后将手微微圈在嘴边唤道。明明可以让宫人来请,她却偏要用这般烟火气的法子,说是像凡世等待外出劳作的丈夫归来的贤妻,配着身后炊烟袅袅,最是朴实温暖。

        东华刚一脚踹在青年背上,闻言毫不犹豫收剑便走。

        青年紧跟几步道:“阿弟等我!”见对方不假颜色不仅不觉挫败,反倒自来熟地勾肩搭背,“我这弟妇确实不错,尤其烧得一手好菜!”

        “与你何干!说有你的份了吗?”冷眼来得自然。

        “嗯,为人也率真,还是个毛茸茸,阿弟有福了!”好话当真随口就来。

        东华脚步一顿,反身诘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无事献殷勤,他倒要看看这人打的是何主意。

        不想青年并未生气,收了嬉皮笑脸端详了他片刻,突然问道:“阿弟,你找到想要找的了吗?”眸色深深,与方才判若两人。

        东华眼神微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听他又说:“应是找到了吧?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那时我不晓得,对你为何总想离开甚为不解,此时想来无波无澜未必是喜,天地宽广,总有比无声无息地活着更有意思的事。”

        这一刻,青年容色慈蔼,唇边含笑,确有了几分长兄的模样。只是长久以来,家人一词在东华这里,除了妻儿并无其他,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扭转,隔了良久才听他应了一声:“……嗯。”

        青年却像得了信号,明朗的面容上笑容更深,咧着嘴又想拍肩膀:“这么一来,阿兄就放心了!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该出去走走快活快活……”

        东华觉得这主意不错。他虽对于知晓前因还有些隔膜,眼前之人到底困囿于一处久矣,其中多少有他的因由在,这是不能否认的事。无论是不是如他所说的亲近,自己既然得了便宜,总也要允许别人尝些甜头。于是,他很是真心诚意地试图说句感激之言。

        谁知下一刻青年便否决了自己:“……不行不行,还不能那么快走,至少等我吃完弟妇的拿手好菜,再卷了软糯的毛团子回去才好……”

        老神仙一张脸立时拉得老长,双拳一握就要怼上来:见风就是雨,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滚,赶紧滚!比起少得可怜的温情,烦人的家伙还是眼不见为净最好!

        3

        连宋一向觉得自己稳重有礼,八面玲珑,不想今日做了一桩莽撞的事,叫他懊悔不已。

        起因倒也平常。

        自幼年起,他来太晨宫便一向是长驱直入,别说寻常仙侍仆从不敢拦他,便是重霖见了也是恭敬稽首的。

        倒是东华认识了凤九以后,他因着早年的习惯吃过两次排头,一次是吃光了厨房里莫名出现的美食糖醋鱼,一次是撞破了二人在天泉里的夜半共浴。如今想来都要为自己的胆量鼓掌,毕竟作了那么多回死还能留着这身皮属实不易,总算祖上还积了几分德,从小的交情还能磨上一磨。

        其实,若不计场所的限制,倒是梵音谷那段他做的出格事更多些,比如偷偷窥见他们在雪地亲吻,以及胆大包天抢了凤九亲制的糕点不给东华吃等等。只是那会儿东华忙着别的事,无暇他顾罢了。

        东华和凤九大婚之后,连宋便不敢如此造次了,小帝后在东华心中是什么地位,他清楚得很,若是冒犯了她,只怕东华第一个就要向他下手。

        “守礼”的连三殿下以为,只要脚步停在殿门外,便不会有违“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原则,自然也就不会有事。

        今日,他风度翩翩自太晨宫正门而入,一如往常朝书房去。途中遇到重霖,说帝君在院中,他便顺理成章折到六角亭边找东华。

        连宋的想法,以东华和凤九的如胶似漆,大不了就是见到美人在侧、红袖添香,也不是没见过,所以进院子并无禁忌。

        他远远见到亭中空无一人,倒是池边原本放着卧榻的空地多了一坨红彤彤、软蓬蓬的东西,还有什么时不时在上头扫过。再定睛一瞧,那活泼地动来动去的分明是华丽丽的九条狐尾,而那坨红彤彤、软蓬蓬的东西自然就是小帝后的原身了。

        凤九当年化为小灵狐匿居太晨宫,连宋也不是没遇见过,不过不知者无罪,那时并不觉得尴尬;滚滚和攸攸的原身连宋见得不少,软糯可爱的小毛团,见了摸了也就是长辈的喜爱,亦算不得尴尬。

        可此时,一旦将皮毛华丽的九尾赤狐与艳名远播的青丘女君、太晨宫帝后挂上钩,连宋便尴尬了,再不敢直视悠闲扫来荡去的狐尾和那片丰盈得泛光的皮毛。他来不及怨怪不予警示的重霖,全副心思要用来勒住过于发散的联想,并快速思考如何不动声色地退离现场以免某人知道后醋意大发。

        然而与往日不同,今日凤九的原身并非灵动轻巧、单臂可握的一只,而是身形堪比雪狮的巨狐,让人要忽略都难。连宋头皮发麻地摒息后退,试图离开这是非地。

        偏在此刻,小帝后娇软的声音传来:“舒服吗?好些了吗?”

        连宋一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被发现,却听老神仙带着些慵懒的嗓音响起:“舒服是舒服,就是越发不想起了……”

        “那就再睡会,尾巴要借你吗?”

        “嗯……”

        于是,连宋眼睁睁看着灿若烟霞的狐尾卷到身前,盖住了怀里长发披散的身影。皮毛轻动,露出一截木槿紫的外衣。

        见过大世面的连三殿下深觉定力受到挑战,若非数万年的教养使然,他定是要跳脚高呼一声“我的天爷哎,这是什么悍妇娇夫的羞耻名场面”。

        在他呆滞眼神、僵硬身形的背后,隐藏着一颗恨不能咬手尖叫的八卦心。阿玉,你真该来瞧瞧你的软萌小姐妹究竟有多勇!

        但同样,对于危险的预感亦叫他及时醒过神来。他捂住自己颇有想法的嘴,转身蹑手蹑脚撤退。

        东华的声音平和而清晰:“这就走了?”

        连宋只觉一股凉意自脊背直蹿天灵盖,几乎要脚下一软:“呃,忽然想起成玉找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帝君雅兴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嘴上撑着场面,脚下却是一刻不停,说话间已到月洞门。

        “你是不是……”

        东华不过慢悠悠说了几个字,连宋已如惊弓之鸟,一边喊着“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谁都不告诉,再不敢擅闯了”,一边已闪身到了宫外,背影张皇得好似挂了偌大的“救命”二字。

        “三殿下怎么了?”凤九的狐狸眼这会儿越发水润,她转头望着远去的背影疑惑道。

        “想念糖醋鱼了吧!”东华阖眼重新埋到柔软的皮毛里,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法子,身下微微的起伏像温暖的潮汐,带着熟悉的香气拉他沉入梦里。

        蓬松狐尾被他抱在臂间,修长手指不经意间笼住敏感的尾巴尖,让凤九心痒难耐。她几次三番抬起头来,试图甩一甩尾巴,看着东华沉静的睡颜还是忍住了。

        这般依偎新奇且美好,除了将小狐狸崽们团在肚腹间,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藏在狐狸毛下的俏脸上升起两团红晕。她舔了舔唇,圆圆的狐狸眼慢慢弯了起来,支着脑袋偷偷凑上几分。

        大大的鼻子贴到东华额上。唔,目下尺寸差异过于巨大,她好像一时半会亲不到夫君的唇了……不光亲不到,伸个舌头就能给他洗脸……凤九一边懊恼一边觉得好笑,软软的肚腹轻轻颤动,直到睡着的人动了动,她才隐忍着平息下来。

        均匀轻缓的呼吸带着天然的吸引,凤九的眼皮也重了起来,她伏着脑袋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与夫君共会周公去了。

        东华微微抬了抬眼皮,一个结界自他指尖悄然升起,将这方宁谧的天地笼罩起来。这下不论是否有意,都没人能来打扰了,他满意地睡去。

        4

        东华醒来的时候已在寝殿内。

        床榻前立着扇屏风,四周像是拉了帘子,光线略有些昏暗。身边躺着一人,是谁不言而喻。

        小狐狸的睡姿还是一如既往的狂放,每每睡熟,手臂便不自觉地缠上来,连腿也不安分地跨过来。明明是四肢纤细的娇滴滴美人,有时又让他使不上力来,真是好不煎熬。

        东华无奈地转头,却发现凤九正耳目清明地专注看他,不知醒了多久,不由笑问:“早就醒了?”

        “东华……”

        “唔?”

        “东华——”

        “怎么了?”

        她将他的手臂抱得生紧:“你会留下来吧?”

        他抚着她的背道:“我从未想过离开。”

        她朝他绽开笑容,如云出岫,流盼星辉,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里亦看得明晰。她忽而一个用力,翻身趴到他胸口,在他的讶然中啄上双唇:“我真高兴,东华!真高兴你能留下来!”

        温热的吐息扫过脸颊,不知是言语中的欢喜感染了他,还是眼神中的沉迷影响了他,东华只觉心头一荡,将她揽过来扣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嗓音也沉了两分:“小白,我也很高兴。”

        他高兴他们的重逢与辗转都未白费,无论如何都坚定地在一起;他高兴所有担忧与惶恐都成过去,踏出的脚步皆落在实地。

        也许,困局中的人不必思想太多,朝着一个方向走,总有出路。

        耳鬓厮磨中,殿内骤然升温。

        凤九面红耳热,有些气短,却竭力要找回尊严:“等等,今日你要听我的!”

        “我哪日不是听夫人的?”东华有条不紊地拨开她的衣衫。

        “哪日……你哪日都不听我的!”衣衫下滑腻的肌肤不过被手指轻触便是一阵战栗,她使劲按住他手掌抗议,“不行不行,让我来!”

        东华不解地挑眉:“这是为何?夫人想要换个花样?”

        凤九正色:“夫君修为虽复,但伤势还需将养,小心些好!”

        东华原想说:“倒也没有如此娇弱……”不过在小狐狸颤悠悠地伸手解开他衣带时便改了主意。

        她学得可真快,一边小心翼翼扯着衣衫,一边还偷偷摸摸到处揩油,玉白小手几次三番蹭过腰间,叫东华不禁怀疑起了方才一番说辞到底是不是真意。

        “夫人是故意的!”东华忍了几回,终于没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

        小狐狸狡黠地眨着眼:“怎么叫故意呢?这叫有心!奴家心悦郎君,心悦得不得了!”

        东华眸色幽深:“小白,你学坏了!”

        她轻轻蒙住了那双深邃的眼,凑到耳边问:“那夫君喜欢吗?”声音似沾染了醇酒,清灵中揉进魅惑,叫人蚀骨销魂。

        她总有办法撩起他的心火,亦不再畏惧宣示占有。

        情至深处,凤九犹自勾着他的肩细声耳语:“你说,是不是来找我的?”

        媚眼如丝,软玉玲珑,风流韵致,浑然天成。约莫是听到他与混沌的只字片语,才有此一问。

        “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这是另一个故事,夫人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讲?”

        “我喜欢这个故事,你要,你要仔细地讲给我听……”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灵肉交融的契合沸腾了血液,叫二人都有些恍神,交握的双手收紧再收紧,凤九难耐地呜咽,又快乐得要飞起来:“东华,东华!”

        而他只想把她嵌进神魂里:“我在,一直都在!”

        窗外皎月澹澹,洒了一地缱绻。

        三千界里说因缘,枕上书中话短长。

        扶桑一梦今方醒,闲语东凤寄炎凉。

        扶桑一梦,大梦三千,愿梦里梦外都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你。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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