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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法阵


  readx;  法阵如盖,笼罩四野。

  苦牢恢恢,有进无回。

  寒霜遍地戈壁苍凉的极西荒原上,四处渺无人烟,更有狼熊出没,是片野兽乐园。荒原尽头的无妄深渊里,日夜哭声不断,哀嚎震天!

  “我不要……!”

  “我是好人!”

  “放了我……”

  这是一处巨阵,方圆三万余里,表面人兽无害,可误入其中的生灵绝无可能逃脱,苍鹰大雁也要束缚至死。多少万年以来,极西荒原因这苦牢法阵而没落,不明就里的世人,将此地称为无妄深渊。苦牢里囚禁了过多无辜灵魂,每每号哭达旦,诡异莫测,人莫敢近。

  可今日,法阵边来了个孩子。他身材瘦弱,衣衫破旧,呼啸寒风掠过,全身冻得发抖。奶奶叫他宝贝小白,可这孩子皮肤黝黑根本与白无缘,而且天天饿肚子,也没感觉出如何宝贝了。

  来在法阵前,小白趴着向里看。透明法阵中骇人听闻的无妄深渊,却是一片世外桃源。寒冷严冬里,极西荒原上早刮起了白毛风,外面已寒霜遍地衰草枯黄,可里面却绿意盎然。

  如同肥皂泡一样的透明法阵,将苦牢内外隔得泾渭分明。饿扁肚子的小白知道,这其中没有任何阻隔,暖风可以温和吹出,寒霜也可进去,所有生灵皆可随便意踏入。

  当然苦牢里也仅他能进去再出来,其他生灵只要一进到法阵,立即让号哭压制了心智,灵魂深处瞬间布满了无尽哀伤,冥冥之中感觉只有进到法阵无尽深处才得以最终解脱。

  数万年来无论人或兽误入法阵,都一样的迷失自我,灵魂苦痛,双眼泪流,径直进入苦牢深处,永远没有回头路。

  夏天的时候,小白捉些蚂蚱老鼠做实验。无论将虫鼠那个部位,只要放进法阵一丝,这些生灵瞬间灵魂迷失,全都拼命蹦跳进去,双眼泪流绝不回头,直至陷入水泽溺死为止。当然找不到人来验证,周围荒凉原野上,仅仅只有他和奶奶两个大活人。

  这些无聊实验,都是小白夏天玩的游戏。如今寒风呼啸,哪有昆虫可捉,若是有早活吞了。

  可无妄深渊里也非死寂一片,还是有活物。不远处的水潭,就有很多无鳞雪鱼。这些天然的土著,在温暖舒适环境中自生自灭,丝毫没有异常,既不受精神压迫,灵魂也不哀伤。

  这些雪鱼,在法阵保护下幸福生活,丝毫不担忧外界干扰。它们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肥得游不动。当然这些异类生灵也离不得法阵,只要一挪到外界,它们就灵魂崩溃生命破碎,肉身溃烂成死臭肉浆。

  奶奶严令禁止小白进到法阵中,即便能进出无恙,也绝对不允许。可今日小白实在饿坏了,法阵水潭里的肥鱼,想起来就流口水。

  从小白记事开始,饥饿就是灵魂记忆中最痛苦煎熬,就没记得吃饱过。今年冬天尤其容易饿,极西荒原上白毛风来得格外早,凛冽寒风刮过,他骨瘦如柴的身板哆嗦不停,肚子里更加煎熬。

  爬上一块巨石,小白踮起脚尖四下远眺。头顶阳光正好,看出去很远也没人影,正午时分奶奶从来都在地窖眯觉,当下再没顾虑了。

  飞身跳下来,小白饿狼般窜入法阵。苦牢里绿青青,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地毯一般,身边暖风拂面,身心大为舒畅。什么孤魂号哭,什么无尽哀伤,这孩子一点也没有感觉。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小白跳进水潭,捉了一条不会逃的无鳞雪鱼,张开大嘴,活生生咬了下去。雪鱼还在拼命挣扎,可他饿得眼睛发绿,双手死死钳住,不管不顾大口嚼吃起来。饱含汁水的鱼肉,吃起来真香啊。

  一条雪鱼有两三斤,生吃又腥又腻,但饱腹感非常不错。而且鱼肉吃下肚后,小腹中生出一股暖暖热流,迅速传导身体各处。一会功夫,小白冻僵脚趾缓和过来,感觉麻麻痒痒的,脚面冻疮又要流脓了。

  这是小白寒冬里最幸福的时刻。雪鱼热流能延续一个时辰,既能挡住荒野严寒,还能身体轻盈。当然时间过后就恢复了原样,还会畏惧冬日寒风。

  把鱼头胡乱一丢,小白连翻几个跟头,就跳出无妄深渊之外。其他生命畏之绝路的苦牢,根本没有为难小白,肥皂泡一样薄的法阵,一头就穿了出来。如今的速度比才前快上更多,奶奶也会看花眼,不会当其进过法阵。

  只是雪鱼拿不出来,这让小白很郁闷。自己吃饱了,可奶奶还饿着。常人吃不得无妄深渊内的东西,一口下去马上有灵魂不堪的感觉。

  以前小白不知道,可那番孝心让奶奶大病一场。若非地窖里还有爹娘留下的最后一颗救命仙丹,否则老太婆就交代了。从那之后,小白再不敢乱拿东西给奶奶吃。

  肚里填饱了雪鱼,暖暖热流不断,小白撒欢地从戈壁滩跑过。近处草地已经翻找遍了,若要找些好的食物,今天要跑得更远一些。夏天时远远见过东面开了一大片花海,肯定结有成熟果实,但愿没让老鼠偷光了。

  今天运气不错。风一般奔跑来的小白,一下子发现了荆棘枝头的大片红果果。野果上还有鸟兽啃吃的痕迹,果实是无毒的。

  在隆冬时分,这些红色野果非常诱人。小白将肥大旧衣衫撩起来兜着,尽可能多得摘些野果带回去。这些天老太婆也饿坏了,尽管她从来不说,但小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奶奶日渐消瘦的身体非常痛心。

  红果果好看也好吃,但荆棘尖刺也厉害,一不小心就扎手上了。小白疼得一哆嗦,鲜血很快滴落下来。可肚里雪鱼热流迅速传到手上,在伤口周围一转,马上就不疼了。血止住以后,伤口眼看着就愈合起来,才吃了一颗野果,手掌就全复原了。小白更加嘀咕,这么好的雪鱼,为啥奶奶不让吃呢?

  在这里不敢逗留过久,小白计算着时间,跑回去还要依靠雪鱼热流。他要在热流消逝前躲进地窖里,否则不但速度慢下来,身体很快又要冻僵,而且这些好不容易采的野果,都要丢在路上了。

  又是一路飞奔,像只满载而归的大鸟,小白脚不点地跑回地窖里。

  “奶奶,开饭了!”小白心情极好,来不及擦把脸上汗水,就急吼吼喊了起来。

  “知道了,就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黑暗中奶奶佝偻身子站了起来,一副老态龙钟模样。老太婆最怕见阳光,一到白天就蔫了,晚上月亮升起后会好一点,可如今也差不了多少。

  “尝尝,酸酸甜甜很好吃!”小白适应了一会地窖阴暗,捧了野果献宝,递给白发苍苍的奶奶,“今天有大餐吆!”

  “宝贝小白真能干,今天吃大餐!”奶奶拿起一颗野果,也不怕上面沾了灰,张口就咬。虽然她年纪大了,但一口牙齿保持不错,啃水果咔咔作响,“这是救军粮啊。难为你找来了,我孙子受累了。”

  “不累。好吃明天我再去摘!”小白高兴极了,钻进被窝猫了起来,体内雪鱼热流已经没了,接下来又要挨冻,赶紧把被窝暖和一下,“东方花海哪儿还有很多呢,够你吃一个冬天了!”

  “怎么是我?”精明的奶奶马上恼了,停下开心吃水果的节奏,狠狠瞪了过来。这股严厉的眼神,吓得小白心中一抖,又说错话了,老太婆又该唠叨了。

  果不然,地窖里马上响起老调重弹的说教,小白都能背下来了。

  “你这死孩子,又去闯祸!都十二了,咋就是不长记性呢?苦牢法阵那么危险,你娘强了一辈子,不也陷进去了?你再是逞能,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太婆怎么活哟!”

  “不吃了!气死了,肚子饱饱的。那个法阵死鱼,有多么好吃,这么多吉祥果,还不够你吃得?要死要活去偷嘴,看今天不打死你!”老太太气得白发直抖,转身摸起一根小黑棍,就要执行家法。

  “奶奶,我再不敢了!”小黑棍打起人来可是彻骨的疼,小白一听老太太要动手,连忙开口求饶,赶紧转移话题,“这是吉祥果啊,还是救军粮?”

  老太婆也不教怎么分辨野果了,把小白从被窝提溜出来,照后背抽打下来。小白疼得直抽凉气,赶紧再想注意,“我…我娘怎么会陷进苦牢呢?爸妈两个肯定是大英雄,顶天立地,盖世无双。”

  “都是些咒禁之辈,锅盖都顶不起来。”老太太撇撇嘴,对儿媳很是不满,“要是真英雄,就活下来养家,别让我老太婆受苦!就知道瞎胡闹,乱逞强,自己横死不说,留下我老太婆孤苦伶仃。”

  “奶奶,不是还有我么。”小白趁机爬起来,赶紧劝慰老太太,不然又要伤心落泪了,“我长大了,能照顾奶奶,你就享福吧。”

  “享福?气不死就是好的。”老太婆又想起来了,对小白馋嘴又进无妄深渊,恨得牙根痒痒,举起小黑棍没头没脸抽打起来,“看今天不打死你。”

  “嗷!疼死了!奶奶,别打了,我真记住了!”小白不是在装样,小黑棍打人实在疼,每一记都疼入骨髓,真不知到小破棍用啥材料做的,也不知干瘦奶奶手里那来这么大劲。他赶紧扔出救命法宝,“奶奶,不是十二岁就告诉我咒禁么,今天能说了么?”

  果不其然,这个沉重话题让老太婆停顿下来,很快沉浸到深思之中,阴暗地窖里一时陷入寂静。

  “我族咒禁么?”老太婆掐指头想了好一阵,才将小白生辰算对,随手把小黑棍扔到一边,缓缓说道,“你还不满十二岁呢,要到下个月圆之夜。那些陈年旧事,还是不说的好。”

  “不差一个月,奶奶,你就先说来听听么。”小白凑上前,腻歪在奶奶身上,“我都大了,跳起来能摸到地窖顶了,说给我听吧。”

  “不行!满了十二岁,月神奶奶才会保佑。”老太太摸着小白脑袋瓜,不愿见他长大。可岁月不随人意,当年瘦猴一样的婴儿,还是成长起来了。而莫测的命运,又要露出狰狞面孔,巫族的苦难,早晚要落到这孩子身上。不知道他要面临怎样艰辛,但绝对会坎坷一生,“传承万年的暗巫咒禁啊,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小白缩了缩脖,对奶奶沉重心理很不理解。他缩进被窝里,四肢蜷曲抱成一团,冬眠般睡着了。要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后,等地面上严寒少退,才能去搜寻食物。若是碰上风雪天,就只能苦熬,无论肚子饿不饿,只好躲在寒冷地窖中忍耐。在他的梦里,还在期盼明日阳光。

  当夜色完全降临这片孤寂荒原,同样冬眠状的老太太睁开了眼,眼睛里露出猫一样的绿光,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给小白掖了掖被角,奶奶悄无声息出了地窖。她身形舒展地钻出地面,扑面寒风冷丝毫没造成影响。

  老太婆忌惮地瞄了眼无妄深渊,飘然来到戈壁荒野。她向着天空圆月虔诚拜服在地,打得小白痛哭流涕的小黑棍,非常神奇地漂浮在身侧,如飞鸟般自如穿梭。

  在明亮月光下,老太婆禹步七行,足之蹈之,白发披散,状若疯癫。她口中还念诵起长长咒语,声音晦涩,呕呀曲折,闻之心惊肉跳。

  小白奶奶竟然在进行巫祝秘术修炼!

  老太太诵咒起坛,身影忽明忽暗,夜风都为之停滞,无妄深渊的苦魂也不敢大哭!

  小黑棍灵巧飞舞,虚空画出神秘轨迹,凝聚成诡异的黑色法符,将一道又一道巫术秘诀打入老太婆体内。夜色朦胧之中,极西荒原上升腾起一团浓浓黑雾,很快将他们淹没。

  巫术修炼持续了很久,月上中天还没结束。突然黑雾里飞出一道诡异紫光,前端站着一个无面目小人,通体紫芒闪烁。这道光芒冲破迷雾,直上云霄,无面小人与天空圆月交相争辉。

  升到极致后,紫芒一碎,如网般将空中圆月罩住,然后一包一收,将如水月光悉数吞没。紫色光包勉强聚成无面小人形状,倏然掉头,遁光落入迷雾之中。极西荒原夜空瞬间变成了黑暗,空中月亮苍白无色,似乎所有能量都让这道紫芒吸干了。

  黑雾中随之剧烈翻腾起来,将无边雾气震散传撒开去,将戈壁荒漠悉数笼罩起来。荒原一时光线阴晦,寂然无声。

  猛然,一股庞大气势从雾里延伸开来。这股气势桀骜不驯,在戈壁荒原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如同神皇驾临,要将一切悉数踩于脚下,四方都要臣服。核心处这团黑雾,傲慢占据天地之间,状若世界最中心。

  时间不长,天空月亮恢复光明,地面黑雾渐渐消散。可雾里走出来的已非老态龙钟阿婆了,而是魔胎大成器宇轩昂的一位暗巫鬼魔!

  头上依旧白发飘扬,但气势绝非寻常,小白奶奶倨傲地四下一瞥,似乎向远方敌人示威发狠。

  不过这股气势很快消散于无形,她身形一收一弯,又重新回到佝偻身躯的穷苦老妪,依旧蹒跚地钻进地窖之中。当然夜里发生的这惊天一幕,小白全然不知,他还在梦里找东西吃呢。

  也非完全无人察觉,夜空月色忽明忽暗,还是引起一位守夜老人的注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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