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凛冬已至
第二日,黎明东升,丫鬟们已经照例去房间给府尹端水洗面去了。
大门推开的一瞬间,只闻见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腥味,其后不久,丫鬟们进去之后,见一个男子头朝下耷拉在床上。在那男子躺的地方,那一床缎花被子上却渗出了血渍,血液一直流淌在了地上。
丫鬟们上去凑近的时候,一个胆子极大的丫鬟立即将男子从床上推开,只见男子却是上京府尹,此刻却成了个死人。
他死在自己的房间内,上身衣衫袒露,床头凌乱。
“啊——”丫鬟们吓得扔掉了手上端水之物,丫鬟们立即出去叫衙役去了。
衙役们也急匆匆而来,去给死者收尸。
府尹的认罪书,已经通过京城官吏传递到了耶律璟的耳朵里,耶律璟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一切都是他做的,他不过是将自己的手给洗干净了罢了,他自认为将阴谋诡计玩的炉火纯青,可是朝堂之中还是有人看清楚了他的意图,只是并没有人揭穿罢了。
耶律屋质原本还自认为自己了解耶律璟此人,可是今日上京府尹的自杀认罪,让他越发觉得这其中存在巨大的猫腻,府尹绝对不是自杀的,他清楚对方的为人,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据说那晚他还亲自去天香楼押送了一个妓.女回来,而且还有府邸的几个下人依稀看见在他房间内发出阵阵呻.吟挣扎之声,只是一夜过后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是以耶律屋质认为那个府尹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被人死后栽赃了。
只是耶律屋质并不打算揭穿耶律璟的阴谋,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皇权才是最紧密相关的,威胁了皇位皇帝才会除去这个臣子,是以从这一点来看,耶律屋质并不认为耶律璟做错了,只是死的高官贵族确实太多了,对于大辽内部的稳定而言,其实是有害的,只是耶律屋质沉默地久了,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去管这些。
至于其他大臣只是听风是雨的,他们在乎的并不是真相,而是宁静与安全。
自打府尹死后,上京城倒是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此刻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暴风雨已经过去,即将到来的应该就是晴天。
然而晴天不再,雨雪天气倒是加重了不少,北方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突然间奇袭南下,它吹过之处到处都是三尺厚的雪花,雪花与寒潮共同夹击之下,北方草原上的牛羊也冻死了不少,牧民们全靠天气吃饭,一瞬间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做。
其他的牧场也遭受了同样的下场,久而久之那些生活不下去的草原子民便开始打草谷。
凛冬已至。
北方游牧族人也开始南下肆意侵扰,这个时候在上京城内,耶律璟也是感到头大,上京城内已经平静下来,然后在这个时候,却在北方各族之间爆发了冲突。
战争再次打响,灾民也不断增多,整个北方也遭受了很大程度上的破坏,耶律璟不得不出动更多的军队前往各地镇压,可是效果并不明显,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叛乱。
然而凛冬还在持续。
长春堂的密探加上飞雀,他们的行动一直都在暗地里面进行着,从辽国的最北端、最南端以及东西两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身后还有那些零星的商队在辽国境内。
这一段日子,商队也开始销声匿迹,他们全部南撤,为的就是避免北方的冰雪与冲突。
……
幽都府进入了隆冬腊月,在北方飘雪的季节内,所有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城外在荒地里,萧思温带着自己的家将以及三女儿萧燕燕正在此处狩猎,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面狩猎,这是契丹人最神圣的时节,一年的冬猎便在此刻已经展开。
萧燕燕胯下的白马,是乃是上等千里驹,毛发间纯白无瑕疵,萧燕燕亲昵地唤它“白雪”。
白雪是匹母马,可是性子却极其地粗野,当初萧思温也是怕女儿难以驯服这匹烈马,可是最终,萧思温却发现这匹烈马也被女儿驯服了。
在雪地里,白雪在雪花的飞舞下,载着它的主人,轻舞地跨过北方的冰原。
冰原上一片雪白,远处的山林在大雪之下成为一道高大的屏障。
远处有一个小黑点缓慢地窜进了山林中,萧燕燕凭借自己锐利的目光,一下子看见了那个移动的点,那个点似乎听到了萧燕燕朝着自己跑来的声响,忽然间那个点加快了步伐,往林间窜去了。
冰雪飞舞着,白雪更胜似白雪,而白雪身上的红衣女子也显得十分火辣,如同一支寒梅在冰雪里绽放。
红妆随意一裹,英姿飒爽的萧燕燕登时从箭囊抽出一支箭矢,她拉紧弓弦,右手手指头食指处戴着一支铜指,随着那弓弦发出清脆一声,那箭矢便朝着远处一个小黑点快速移动。
萧思温见女儿出手狠辣,完全竟不似一个女子,仿佛更甚一个契丹沙场男儿,他心底倒是有股落寞,若是燕燕是男的就好了,随即他瘪了瘪自己的嘴巴,心道:是男是女不都是自己女儿么?
箭矢已经射中了目标,那个小黑点也一下子躺在地上,竟然不动弹了。
萧燕燕见猎物射中,她立即催促胯下白雪,往小黑点奔去。
雪地上,白雪纵情狂奔,一个红衣女子飘然而至。
却至近前,几十步的样子,萧燕燕的一副得意脸色忽然间讶然失色,她忽然发现地上的小黑点是一个瘦弱男子,只是在那个男子的背后横插着一支箭矢,那一支箭矢正是自己射中的。
那人躺着,在雪地上流下了一抹血渍。
萧燕燕见自己害了人,她立即从白雪身上下来,然后走到那个男子身旁,她伸出右手往那个男子的鼻子处探了口气,她这才暗自庆幸那人还有一口气留着。
她朝着远处的萧思温喊了几句,萧思温这才注意到女儿的话语中带着一点惊恐的样子,他赶紧驾着马而来,他不知道女儿发现了什么。
“耶耶,我射人了!”萧燕燕做错了事情,如今却一副害怕的样子,她指着雪地上面朝下躺着的人,言语之中有些畏惧。
萧思温已经到了此处,他见地上躺着一个男子,而从这个男子的穿着以及头发来看,此人应该是个汉人,他看了女儿一眼,然后不屑一顾道:“此人不过是个汉家平民子,死了就死了,况且看这幅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萧燕燕却道:“耶耶,这个毕竟是女儿害了他,女儿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带回府上救治,至于生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思温见女儿依旧坚持,他摇摇头道:“燕燕,他不过是个汉人,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是个奸细,那不就是救了一条狼么?”
“狼?”萧燕燕转而道:“耶耶,救活了是一回事,若是奸细,耶耶不也第一时间将他掌握在自己手上么?”
萧思温见自己说不过女儿,他点点头道:“先救了再说,其他的回去再说,只是此人堂而皇之出现在此处,确实是十分诡异,还是先抬回去救治了再说。”
一声长笛在空旷的雪原上已经响起,远处契丹武士已经驾着马狂奔而来,那些都是与萧思温同行之人。
萧思温府邸之人已经快速将此人送上了马背上,然后转回去送到城内的萧府。
雪花还在继续下,幸而此人福大命大,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三四日后,那人已经渐渐地恢复了力气,只是此人如今却瘦骨嶙峋,一直躺在幽都府萧府内静候休养着,萧燕燕隔三差五也时不时地去看看被自己射中的那人。
那人一副其貌不扬、老实巴交的样子,萧燕燕也依稀从那人口中知道他是汉人商队中的一员,走商队南撤的时候被其他部族的人给劫财了,他也只要
萧燕燕端了一碗伤药进来,她见那人正睁开眼睛打量着推门进来的自己,她赶紧将药材端至床头,随即带了歉意道:“那天真是不好意思,伤了你。”
“多谢恩人,若不是那日被小娘子射中,估计我早就饿死或者冻死了。”
萧燕燕问道:“对了,不知你怎会出现在城外?”
那人却道:“我是从北方逃亡过来的,原本在辽国做生意,只是天气严寒,正与商队一起南撤,可孰料半道之上却被其他部族给抢了商货,这之后想必小娘子也知道了大概了。”
“唔。”萧燕燕点点头
那人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努力地回忆了那几日发生的事情,随即喝了药之后这才继续养伤。
是从北方逃过来的,若不是那日被自己射中,估计他早就冻死了,是以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萧燕燕摇摇头苦笑着
这一段日子,萧思温也知道了北方的状况,如今幽都府的情况也并不比辽国其他的地方要好,幽都府靠近宋、辽边境,而在涿州、易州那儿,情况确实是要幽都府要好上不少了,那里是宋国境内,此刻宋国虽然也受了雪灾,但是官府民间安排地却非常好,他们事先已经从江淮等地运来了粮食,而且灾后也处理地非常的好。
这一切让萧思温的心里头有些失望与愤怒,他在一点点地看着对方成长,而自己却束手无策,这一切不就是因为辽帝昏庸不堪么,如今的大辽已经被耶律璟搞得有些乌烟瘴气,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迟早有一日辽国就会像那些江南小国一样成为大宋砧板上的鱼肉。
萧思温这几年也在暗中观察这大宋这个对手,他发现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对手,如今却已渐渐庞大起来,尾大不掉,将来也不知这大辽会如何发展。
而且最让他疑惑的他发现女儿萧燕燕回幽都府后,时时刻刻都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据甲、乙护卫说来,倒是在开封府救过自己女儿与丫鬟的一命。
姓赵,名昭,这个名字?姓赵,比自己女儿也大不少,如今在开封,姓赵的估计大宋的皇族或者赵匡胤的亲戚了。
不对,这个名字断然不是真的,如今在开封倒是有一个人,他就是大宋魏王赵德昭。
“赵德昭,一定是他。”萧思温心内默念着,五味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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