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荒幻境
森林深处似有潺潺的水声,身旁却是无限的静谧。旁人所说的鬿雀他也没有遇到,除了最初见过几个新弟子外,这一路都是只他一人,这幻境森林像个迷宫一样,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尽头。
楼宇一手捂着心口,靠在树上,轻轻的喘息。
自从去青崖山求药后,已经三四年没有发作过了,怎么回到天宗一个多月就接二连三的疼了三次?
前两次只是心脏忽然一疼,有如针扎,但瞬间疼痛就会消失,跟去青崖山之前相比已经算是轻了许多,但是刚才在幻境里的那一次,竟疼得让他吐出血来,这却是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过的。
按药圣谷海子生前推测,若真是上古凶器给他造成的创伤,那么当他接近这凶器时,伤口便会感受到疼痛。即便有七彩龙莲仙草做药引,也不能保证他彻底痊愈——因为他这条命,本不该在这上古凶器下逃生。
天宗是修仙圣地,地脉灵力充沛,怎么可能是上古凶器的所在之处呢?可是最初,他似乎也是随母亲到了浮岚之后,才开始受这病痛折磨……
楼宇忖度之间忽然抬头,接着听见吱嘎一声,前方飞来一只黑羽红眼的大鸟,正是鬿雀。
这只鬿雀伸出利爪直直冲向楼宇面门,力道之狠,令人咋舌。
楼宇冷哼一声,折扇唰的打开,挡在他面前一尺之处。说也奇怪,这鬿雀一头撞上折扇,却被弹出老远,明明看着薄薄的一层纸扇,却没有被它锋利的爪子抓破。
鬿雀一击不成,又飞过来,两只翅膀对着楼宇上下扇动,森林里忽然飞沙走砾,天昏地暗,由鬿雀扇动的巨大气流正裹着树枝,石头等物体向楼宇甩去。
若是旁人,早被风沙吹的睁不开眼,而楼宇白衫漫天飞舞,却丝毫没有动一下位置,只见他手一招,折扇便从面前旋转着飞了出去,正冲着那股飓风,从中央穿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忽然一亮,气流被折扇拦腰斩断,石砾叮叮当当落回地面上,楼宇周身似有灵力护体,风沙树叶等没有一点粘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反而鬿雀慌忙躲闪天空中落下的杂物,狼狈不堪。
尘埃落定时鬿雀忽然尖叫一声,似乎不太相信楼宇的力量,又伸出虎爪,向着楼宇冲来。
楼宇两只手指在空中一划,折扇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向鬿雀飞去。
“嘭”的一声,鬿雀和折扇在空中相会,猛烈的撞击使得脚下的土地都晃了一晃,树木的叶子纷纷落下,又“嘭”的一声,鬿雀自空中跌落,摔倒在地上,羽毛已然浸出血来。
这只鬿雀却不同之前唐念薇所遇,落在地上并没有消失。
楼宇收了折扇,一步一步向地上的鬿雀走了过来。
“你是谁?”楼宇看着受伤的鬿雀,已确认它不是幻境里本来该有的生物。
只见鬿雀向着楼宇尖叫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一个小木片,木片掉在地上,鬿雀便消失不见。
难道是天宗的人?
楼宇还没来及想明白身边的景象已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片荒凉的土地,寸草不生,几棵枯死的老树,东倒西歪的躺着。枯黄的土地上,还留有一些断壁残垣,似乎这里曾经是一个人烟旺盛的城池。
阳光炽烈的照在这片土地上,让本就枯黄的土地,更显刺眼的黄。
楼宇缓缓走到断壁残垣的旁边,伸手抚摸几被风化殆尽的墙壁,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他胸中翻涌澎湃,心脏似乎又有一些微疼。
是了,这景象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心中奔腾的情感忽然难以压抑,他的身体轻轻颤抖,那强烈的感觉似乎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残破的土地,就是他的故乡——宏城。
四周一望无垠全是荒漠,风沙猛烈的刮过他的衣衫。楼宇坐在一处残墙上,细细的看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听母亲说过,宏城是西泽最大的城市,不同于东原浮岚的苍翠大山,却是遍地鲜花,处处蝴蝶。上天的恩惠让西泽四季葱郁,雨顺风调,连空气中都是甜腻的花香。如果说东原的百姓大多精明能干,中山的百姓勤劳质朴,北川的百姓憨厚热诚,那么西泽,便是最善良纯真的所在。他们干净的灵魂如花溪之水,清澈透明,他们本不该在这场浩劫里了却余生……
关于西泽所知的一切,在楼宇脑海里一一闪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为二十年前的一切而惋惜,还是该为终于敢面对西泽而释怀。
可是——这并不是真的西泽啊,他不过是在天宗的弥陀幻境里。楼宇忽然惊醒。
天宗给新弟子的考验其实很简单,而他的幻境,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过楼宇并没有去碰触腰间的那个木片,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他此刻还是想好好看一看西泽。
从残留的遗迹上还能看出宏城当年盛大恢宏的气势,可惜那时他才两岁,脑海中已然什么都不记得。
楼宇仔细的看这些残存的街道墙垣,从母亲对他讲述的回忆里一一印证宏城的样子。
“穿过美丽的花间走廊,就是楼外楼——我们的家。”
如今的花间走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青石,再往前走几步,连铺路的青石也没有了,楼外楼到底在什么地方,也许只有去问荒原的亡灵了。
楼宇站在最后的一块青石板上,负手握着折扇,双眼微闭,迎风猎猎。
当一天终将结束的时候,阳光才安静下来,温柔的抚过龟裂的大地,拉长断壁残垣的影子。
忽然间楼宇耳朵微动,听见了这荒漠上本不该有的破风之声。
那声音在楼宇前方及远的地方停下,楼宇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静静伫立在远方的断壁丛中。夕阳下,她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如同滚了金边,在西泽的风中灿若菊花盛开。眼神却是空茫而遥远,虽望向太阳,却如深潭般漆黑莫测。
良久,女子滴下两颗泪珠,坠落在干裂的大地上,瞬间被蒸发。好似下了什么决心,她双手微微攥起拳头。接着转身化为一缕紫光,向东飞去。
楼宇几次想上前去,觉得那女子的身形衣着极为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她跟着幻境里的一切时虚时实,似乎是幻境里的一部分……是的,这应该是西泽的记忆,在有人将如今的西泽搬到他的幻境里时,那个曾经去过西泽的紫衣女子,也随西泽大地的记忆呈现在他面前。
所以那女子凝望这片土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楼宇。
西泽幻境里没有任何飞禽野兽,制造幻境的人在先前的森林里给了他一只鬿雀,而这里却又没有伤害他分毫。到底是什么人,给他特定的幻境呢?
还没来及仔细考虑,幻境便一阵扭曲,景物变得一片模糊,等再看到清晰的景象时,已经是在天宗的地台上。
“楼钱袋!你终于出来了,可吓坏我们了。”莫川最先看见他,叫着跑了过来,看看楼宇两手空空,除了折扇什么也没有,当下跺了一脚,转身看了看上官天离。
上官天离叹了口气,他们在幻境里找了好久都没有遇见楼宇,总不能把鬿雀带到幻境外面说是楼宇让他拿出来的,于是在将要出幻境的时候,他随手扔了一只。
看了看前面空地上堆成小山的鬿雀,必然是众弟子在弥陀幻境里所猎,楼宇苦笑了一下。
“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被犰狳吃了!”莫川围着楼宇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他的身体。至今想想在幻境里先后遇见的一些妖兽,莫川仍然心有余悸。
“你没事吧?”一个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楼宇一看,正是唐念薇和苏绮走了过来,心中忽然一丝异动,唐念薇的身影,和在幻境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显然大家都很担心他,见他出来晚又没有带鬿雀出来,那么按照先前所说的规矩,是属于淘汰范围内的了。楼宇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无妨。”
“你是楼宇?”一个身穿白衫青带的弟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正是之前在五桑山门处登记信息的弟子江临。
楼宇看他走路的样子心已明了,那个地方,与他打伤的鬿雀所伤一样。当下微微一笑,啪的打开折扇,“江师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在下?”
江临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装作没有听见楼宇的话,兀自道:“弥陀幻境在你这出了点小问题,虽然你没拿到鬿雀,却依然通过……恭喜。”
“啊?太好了!”莫川高兴得跳了起来。上官天离和唐念薇也是松了口气。
远处一个白衫红带的女子微微一笑,对江临远远的点了点头。
此次初试之后,弟子房的人已少了一半,原本三四人挤一间弟子房的情景,已经变成最多两人一间。
毕竟上五桑的女弟子较少,苏绮还是和唐念薇一起,从弥陀幻境出来后,苏绮一直喋喋不休的讲述她在里面的遭遇。唐念薇受苏绮影响,也开朗善谈了许多。
这一日,唐念薇和苏绮吃过早饭后路过丁丑号弟子房门口,唐念薇想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只见楼宇端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书,看到唐念薇和苏绮进来微微一笑。
唐念薇拿出玲珑乾坤,递到楼宇面前,“既然已经没事了,玲珑乾坤还是还给婆婆吧。”
楼宇点点头,接过玲珑乾坤:“过两日我正好要回一趟青崖山,顺便把这宝贝给婆婆送过去。”
唐念薇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那日在弥陀幻境,你是不是受伤了?”
楼宇一怔,不清楚为什么唐念薇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点了点头。称是从小带来的病痛,没有痊愈,偶尔会犯。
唐念薇和苏绮看楼宇如此文雅君子,竟然从小被这种病痛折磨,不由有些同情担心。至于楼宇到底在弥陀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轻描淡写一代而过。
“陌生人在我面前讲西泽,我不喜欢,所以那次对千舞师姐多有不恭。在幻境里遇到的那只鬿雀八成是江临为了讨千舞师姐欢心,才故意变的。”楼宇想起那日江临和千舞的神色默默推测。
“我表哥说千舞师姐被好多天宗男弟子们奉为明珠,她一贯被受关注和宠爱,你当众让她难堪,以她的脾气,自然是要给你颜色,江临在她跟前就是得力喽啰,这次幻境也是江临主管,要弄点意外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她没有顺势将你赶出天宗,也算发了慈悲。”苏绮说道,忽然一笑,“我去过云台,知道江临的房间在哪,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他问个清楚?”
这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不用去了,我都听见了。”跟着莫川和上官天离便走了进来。
莫川进门一脸不忿,表示前天晚上偶然用天风地听之术听见青桑大师兄司马坤涂在教训江临,不该随意改变幻境,不该对同门女弟子有非分之想云云。
上官天离哈哈一笑:“江临这小子,身为青桑二师兄,却心无大志,不求上进,天天被千舞耍着玩。”
莫川挠挠脑袋,眨着眼问道:“为什么要跟千舞师姐玩?她虽然漂亮,可我觉得她不好玩。”
苏绮看了看莫川,噗嗤一笑道:“因为他喜欢千舞师姐呗。对了,前两天千舞师姐借我表哥的名号来我们房间找过我,问我可和楼公子熟识,当时我还奇怪,原来如此,看来小楼你以后要小心点喽。”
莫川恍然大悟,同情的看了看楼宇。
楼宇暗自苦笑。
夜晚,苏绮忽然趴在唐念薇床前,小声道:“念薇,你有喜欢的人吗?”
唐念薇摇摇头。
“哎,猜你也没有,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算了,你和上官天离大哥是怎么认识的?你给我讲讲好么?”
苏绮无心的一句让唐念薇的笑容慢慢变成了尴尬。
她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算算她其实只在人间生活过七年,而那七年也多是颠沛流离的逃亡,根本没有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七岁之后,她一个人在焚烈山口经历了前十年死,后十年生的重生生涯,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
按人间的观念,她应该是二十七岁才对,可是因为重生的原因,那十年的慢慢死亡,凝固了时光,重生后她的身体只长成十七岁的样子。所以麻衣婆婆虽然感觉熟悉却认不出她,青崖谷崖子也觉得她恍若故人却想不起来……这个秘密,她没有准备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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