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
现代世界的北方方言中有这样两个词,叫“有根”、“没根”,或者作为疑问问他人“有没有根”,意思是做事心里有底还是没底。有根的人说话、做事才有底气,才能骄傲自信的说“有根,没问题”;有根的人灵魂也就有了归处,这或许是华夏人自古以来都要讲究落叶归根的道理吧。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家无疑就是我们的根,可是我却没有根……”
六岁时我跟随父母离开老家,离开了一起玩耍的伙伴,来到城市上小学,初一我又一次告别了朋友来到了省会念书,高二时父母又将我带到了首都……父母说我们这叫步步高,有出息了,发展好了才能实现这样的飞跃,可是在一次次的迁徙中,我只感觉自己走到哪里都只是个“外地人”,说着和其他人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回忆。这些都无所谓,高考后我终于回到老家,老家的小孩竟然也叫我“外地来的”,那时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了家乡……”
台上的女生正在讲述她的经历,这是恢复上课以后一项特别的课程,每人发表一段演讲,主题为“根”。
台下不少同学神情为之黯然,似乎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过往。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班里许多人也有着类似的经历,转学、进城、再转学,来到一个个陌生的环境,刚刚熟悉却又要面对别离,直到最后连小时候的玩伴也不认识自己,儿时的记忆已无从寄托。
御风只是在初中毕业后随父母迁往岭南,没有经历过与同学的突然分离,但远离家乡的感受他还是深有体会,每当其他同学操着当地方言交谈、大笑时,他总会涌出一股股莫名的孤寂,甚至开始怀念起自认为并不美好的小学、初中生活。在那里,说话、做事总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笑话,这或许就是没有根基的表现。
儿童相见不相识,御风想到了初中时经常被大家拿来调侃的一篇课文《故乡》,迅哥儿满怀期待的回到故乡,准备和儿时的玩伴闰土叙叙旧,这样的想法最终被一句恭恭敬敬的“老爷”打碎了。当时学课文时只觉得无趣,什么阶级差异,什么封建思想对于现代世界的学生来说太遥远,遥不可及,但这种“同样的人,如今已经分属两个世界”的遗憾和怅惘却可以穿越时代,被人们所感知。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物是人非,自古以来引得多少文人墨客的感慨,那如果不仅仅是人,连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变了,不知道游子们又作何感想?
轮到由美发言,她缓步走上讲台,一开口就透露了一个惊人的信息----香织其实是她的表姐。
由美和香织出生在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个小镇上,她俩既是亲戚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小时候家里养牛,养鸭,时而也会捕鱼,生活平静而惬意。
在经济大潮的带动下,镇上许多人靠着先行一步发了财,致了富,她俩的父亲便动了出门打工的念头,这一去便走出国门来到了东瀛,姐俩五岁时被接到这个毗邻华夏的岛国之上接受教育,后来她们才知道,那时父母已然办理了离婚手续。
为了能够在异国扎根,她们被取了东瀛名字,以由美、香织的身份完成了中学学业。
十八岁时,两个女孩提出想要回到家乡见一见生母,辗转数日她们终于再度踏上了那片土地,可迎接他们的是另一番景象:河水日渐干涸,小桥变成了摆设,儿时孩子们最爱的土山和泉水消失了,耕牛的哞叫声听不见了,雨后泥土的香气消散了,农田小狗追逐蝴蝶的景象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镇上机器的轰鸣声,是满载着柜子、床板、沙发的大货车经过时的嗡嗡声。夏日的正午,她们不知被什么东西刺得睁不开眼,邻居告诉她们那是涂料中甲醛起的作用,村里不少孩子患上了白血病,许多村民早早搬家,住进了开发区的楼房。
当然,她们没能见到生母,姐妹俩呆呆的看着这个新兴的城镇,她们终于明白:家,再也回不去了。
从此后,两人也成了没有根的人。
梦琳偷偷的抹了抹眼泪,她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离婚的父母。
“列御风同学,该你演讲了。”欧阳老师继续点名。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没有特别多关于根,关于家乡的故事可以分享……”御风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家乡,不只是一个城市或乡村的地名而已,它里面有我们的哭声笑声,有我们走过的痕迹,有我们最为珍贵的记忆。即便在旁人眼中这些东西一文不值,对我们来说它依然是无价之宝,之前我们可能或多或少的失去了根,远离了根;现在,我们被束缚在列国世界,与家乡、家人便的更加遥远,从这个意义上讲,或许我们应该讨厌甚至憎恨这所学院。但公西学长告诉我,他不知道为什么每年不断有新生被带来这个世界,为什么选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但在这三个月中,我不知不觉的开始把学院当成了自己的家乡,在列国世界的家乡,把要好的朋友当成了家人,我想去保护现有的一切,想在这个学校继续生活下去,这些念头逐渐在我心里生根,成长。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我本就属于列国世界。今天早上,我的室友梦琳念了课本上的一首诗,我想用它做为自己演讲的结尾。”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甲子”寝室
“还真不知道由美是香织的表妹呢,怪不得香织那么了解她。”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女生的过去哪能随便告诉你。”梦琳一边给巴巴洗澡一边说道,“你今天发言挺有水平啊,大侠。”
“我也觉得,御风和几个月前感觉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变得勇敢了,敢于担当许多事。”
“可能是环境所迫,不得不站出来吧。”御风心里很是得意。
“小雪你可别总夸他,这次去柤国差点被他坑惨,还不都是自我感觉良好弄出的麻烦?”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是由美。
“御风,我是来……来告诉你我的真名。”
由美原名左丘燕菡,香织则叫做夏侯伊然,她俩的父亲在东瀛给考古队打工,经常辗转于东亚各国。之前由美说过自己家族世代有人做文史相关的工作,由美自己也立志研究历史,因此报考了东瀛最有名的文科大学,无奈竞争过于激烈,她没能如愿,这时接到了傅阳的录取通知,香织是个对学业无所谓的人,只要跟着妹妹在一起就好。
“你们为什么不用本名呢?”
“因为那会使我们因为太怀念过去而停滞不前,其实,是因为我内心的软弱……御风你说要保护新的家乡,新的家人,那我也算其中一个吗?”
“当然算是。”
“那我就放心了!”由美起身告辞,“我很高兴,好像是找到了扎根的感觉。”
……
“由美这是公然的挑战啊,小雪。”
“嗯,我已经可以感受到梦琳的战意了。”
“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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