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二)
日本宪兵部的牢房里,王大顶经过了一周的非人折磨,意识早就断了线,却还是不肯说出一句话。
他身上血肉模糊,骨头被打断好几根,新的伤口压在旧的上面,手腕被绑的脱臼了,无力的耷拉着。
东村明治推开吱吱作响的铁门,看到此情此景,也有些不忍直视,他走过去,轻手抚摸着王大顶的伤口,自言自语道,“伤口是战士永恒的荣耀。”
王大顶虽然能听的到他说话,却没力气睁开眼,他歪着脑袋,半死不活。
东村明治拔起桌角没完全定下去的钉子,放在手心里把玩,慢条斯理的说,“您真是个令人尊敬的人,东村不由得佩服。”
牢房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吊在房顶,印射到东村明治脸上格外阴诡。
“但是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期待您的回答。”
他端起桌上预先准备好的辣椒水,用手指沾上一些,温柔的涂抹在王大顶刚形成还冒着鲜血的伤口上。
东村明治身上有种淡雅的气质,对谁都彬彬有礼,即使刀架在他人脖子上,他还是会真诚礼貌的说上一句,“请忍耐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好比温柔刀,刀刀致命。
无法忍受的酷刑还在继续,撕心裂肺的嘶吼每天都从牢房里传出。
又过了一个月,南门熏伤好了很多,坐不住的把南门府逛了个遍后,她又萌生了出去的想法,她想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白菊把她看的很紧,但凡有想出去的念头都会被掐灭在摇篮里。
这天,白菊罕见不在家,南门熏拉上丫头叶子后脚就出门了。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摊子,有卖饼,零嘴,鲜花,报纸杂志的。稍微有钱的人都盘上铺子,不在街上忍受严寒酷暑。
南门熏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东看看西瞅瞅,叶子跟在身后时刻注意自家小姐的脚。
南门熏停在路边卖糕的小摊,海棠糕她在学校的时候听室友说过很好吃,极力推荐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
她给钱拿了两块,转身放一块在叶子手心,叶子受宠若惊的看着她,南门熏摸着她的头,“听说很好吃。”
叶子比她高一些,摸头还得稍微踮起来脚尖。
“谢谢小姐,”叶子接过糕点撇嘴道,“不过小姐不要随便摸我的头啦,会长不高的!”
“哦?是吗?”南门熏坏心眼写满全脸。
“”
南门熏撸爽了才肯放开叶子,大步流星往前走,连背影都写着两个字——高兴。
南门熏从来信奉饭要大口吃酒要大口喝,她一口把糕吞进嘴里,还没嚼几下便咽了下去,还好这家海棠糕的后味十足,糕点下到肚子里还口齿留香。
叶子则低头小小咬一口吃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品尝,这样看来好像是叶子更像举止端庄的千金小姐。
她再抬头,南门熏早没了人影,慌忙把没吃完的海棠糕收起来,叶子心急火燎的四处张望寻人,终于在前面的糖水铺前看到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大小姐。
她急忙走过去,南门熏又把一碗糖水塞到她手里,“尝尝这个!”
看着小姐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叶子在心里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不一会,她左手没吃完的海棠糕,右手一碗糖水,手腕处还挂着几个袋子,欲哭无泪的盯着空空如也的店铺,南门熏又不见了。
南门熏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这个地方距离买糖水的地方不远,却像另外的世界。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知哪年贴的对联已经泛白,随风摇摇晃晃半掉不掉,空荡荡的大街没一个人,远处还有若隐若现的枪声和惨叫。
叶子终于找到南门熏,跑到她身边拉起她就要走,南门熏不解的挣脱她,“这是什么地方?”
而叶子还是执意要南门熏先回去再做解释,两人拉扯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个小毛孩,迅速的把南门熏及叶子身上摸了个遍,把有钱的东西顺走,消失在了巷子里。
叶子回过神,马上去找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银手镯,果然也进了毛孩的兜。
南门熏察觉到叶子眼里湿漉漉,皱眉问她,“怎么了?”
“刚刚那个孩子把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给拿走了。”
南门熏本不打算追上去,这个地方看着实在不怎么安全,但现在她要把叶子的东西拿回来。
她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裙子到膝盖,跑起来极不方便。于是她双手捏住裙边,干脆的提起来,找到小毛孩离开的方向,快速追过去,留叶子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小姐!你的脚!”
在上海租界无比平常的一天,与它一线之隔的地方,有个女生提着裙子好不顾忌形象的奔跑着。
小毛孩跑的很快,一会就没了人影。
南门熏站在十字巷口,四下看去,根本不知道他蹿到了哪个方向,只有追上来的叶子。
“小姐,我不要了,咱们回去吧,您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和老爷夫人交代!”
南门熏还在四处看,没注意听叶子的话,眼看毫无办法只能回去,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小女孩领着毛孩从深巷子中出来。
毛孩十分不情愿,极端拒绝的被拉着往前走。
走到南门熏面前,女孩把手镯双手奉上,“对不起,弟弟不懂事,抢了您的贵重物品,请不要责怪他,要是怪就怪我这个姐姐教的不好。”
南门熏把镯子接过来,女孩看起来和叶子差不多大,穿着却远远及不上叶子。叶子的外公在南门府做事,叶子父母车祸去世后她就被接到了南门府,白菊视她为亲人一般,用的吃的都是好的。
“不管怎样,抢人东西就是不对的,更何况你弟弟拿的是我朋友很重要的东西。”
朋友叶子心头一颤,“没关系了,小姐,拿回来就好了。”
南门熏叹了口气,她把镯子戴回叶子手腕,看着女孩问到,“那你们住哪里啊?”
女孩唯唯诺诺低头发抖,不敢抬头看人,她紧紧攥住毛孩的手,生怕这位看身着打扮就知道有背景的人轻而易举的要了两人的命。
着急跑的时候没顾上,这时候停下来,南门熏才发觉她脚心像针扎般的疼起来,她赶快扶住叶子的手臂,叶子也明白小姐这是脚又疼了,“小姐……”
女孩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和小辉的爸妈都死了,现在我们两个人住在不远的毛坯房屋里。”
她父母是战争的牺牲品,拼了命才保住两个孩子,却不知这是救了两人还是又把他们推向了人间炼狱。
他们每天生活的地方不时的就会有炮弹落下来,能不能活着看到下一刻的太阳,全靠运气。
后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和日语说话声,南门熏首先听到动静,撂下一句“如果你想,明天早上八点左右到南门府,也许我能给你提供一份工作。”一拐一瘸的走了。
井上次日过来时只赶上南门熏拐进街巷的背影。
东村明治并不常在宪兵部,基本有事都是到他远离市中心的府上找他。
他的府邸隐没于一片松树林中。各类松树错综相交,遍布方圆几里。松树群里总有一两条毒蛇出没,这是他养的宠物。
井上次日即便来过几次,还是在里面绕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路,他推开木质小门,迎面飘来一股清新的茶香味。
东村明治一身黑色松树饰和服静坐在屋檐下,手上慢条斯理捻住茶壶,淡绿色的茶水从壶嘴涓涓流出。
“阁下。”井上弯腰问候。
待茶壶中的水都流干净,东村明治才把它放下,拿起一杯将它放在竹子做的茶盘上,“井上君来的正是时候,来品尝一下我苦苦寻找良久的茶。”
井上直起腰,“今天在西街,我好像看到了南门熏。”
东村喝茶的动作停滞,眼睛忽闪,随后又把情绪压下去,“好像?”
“没太看清楚。”
“呵呵…”东村明治摇头笑笑,慢慢脸色沉下去,“即便你看到的就是南门熏,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井上次日再次低下头,“是”
东村给茶壶重新添上水,放在手里摇晃,“但也不能完全抹去对南门熏的怀疑。”
“阁下从未打消对……”
井上次日的未说出口的话被东村明治用眼神制止住,他盯着棕灰色的茶壶,“听说有人要暗杀我。”
井上次日点头,“是,信息准确。”
东村明治将目光拉远,嘴角逐渐浮上弧度。
外面再充裕的阳光也照不到他这小院。
南门熏赶着点,想着趁母亲还没回来,偷偷溜进房间,她还没推开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是干什么去了,把新换的衣服弄成这样。”
南门熏怯怯回头,“母亲……”
白菊端着新熬的药上来,“先去换衣服。”
十分钟后,南门熏强忍疼痛把衣服换好,还得尽量不让白菊发现她脚的事,走起路来看似正常实则越像小丑。
她出于心虚,痛快把药灌进嘴里,眼一闭直接咽下去,呛得她直咳嗽。
白菊轻轻给南门熏拍背,等她气捋顺了才说话,“今天去哪了?”
南门熏自知瞒不过,索性一通全说了,除了毛孩子和她姐姐的那一块。
“是小毛孩的姐姐把叶子的手镯抢回来给我们的,所以我想……”
她越说越没劲,明明对于说谎这件事,南门熏向来都有着极大的信心。
南门熏抬眼,悄悄观察白菊脸色。
“让她来家里?”白菊太知道南门熏心里的小九九,她拿她没办法,苦笑道,“偷偷出去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给我提起条件来了。”
南门熏双手合十,放在身前,楚楚可怜,“可不可以嘛~妈妈~”
“好~”白菊学着她的语气,给她盖好被子,说道,“我去找苏医生过来。”
南门熏嘿嘿傻笑,乖乖的点头服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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