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代理摄政的一天④
“客人们，本宫是在和你们讨论条件，不是讨论本宫有什么问题。”
“……”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谁先开口就是谁先低头。
期间塔列朗公爵不止一次地望向华丽的天花板，或者是低头看手指上一枚简单的银戒指。
偶尔能听到衣诀摩擦的轻微声响。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新星联的使节们还是没有坐下，塔列朗依旧没有邀请他们入座。
暂时停火之后，阿尔托纳拥有的领土比王国时期扩大了四倍不止，但布拉德利昏迷却给这场早已倾斜的天平一端取走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不光是眼前的新星联，太阳系联邦、存在时间不长但快速崛起民主联邦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阿尔托纳这块土地。一旦消息泄露，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平民百姓可能没有什么危机感，但皇帝和塔列朗公爵可没有松懈过。
这也就是皇帝和公爵的分歧点所在。
无论同不同意停火议和，都会出现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皇帝同意议和换取修养生息的时间，但公爵本人却更愿意签订暂时停火的条约，给将来可能面对的战争做好准备，这样也等同于放出布拉德利正在恢复中的假消息。
所以新星联这群人要么永远留在盖亚，要么布拉德利醒来后再送回新星联。
塔列朗公爵因为多年前功勋、“荆门之变”以及人脉甚广的原因，是除了皇帝、布拉德利以外威望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就算她以前确实掺和“天澜之变”，上了军事法庭，皇帝也不会轻易地判处她叛国的罪名，二十多年来还要想尽办法保护公爵的名誉。至于其他的问题，已经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半晌，新星联终于有人开口：“太子妃殿下如此无礼对待使节，就不怕两国再次交战吗？”
“怕什么？贵国和我国交战又不是一回两回，难道两百多年前的阿尔托纳是因为无礼让两任国王死得不明不白吗？”
“贵客既然要来求和，请拿出败者应有的姿态。说不定本宫高兴了，还能在皇帝陛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帝国这头雄狮可是饿得厉害！”
使节们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位二十多年默默无闻的太子妃居然是这个态度，丝毫不肯退让。
像这种场合不光是拼国力，还要拼谁的气势强，谁弱谁先输。
“请容许外臣冒昧地问候一下布拉德利元帅的近况，他身体如何？”
“托贵客们的福，他现在好得很。至于你们还有什么话，自己去跟陛下讲，本宫对诸位观感一点都不好。”
塔列朗公爵放下喝干的杯子，要求让传令官送走这群人。
新星联的使节们见状也只能跟随传令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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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点，塔列朗公爵匆匆用过晚餐，提着一个饭盒和日用品，在兰伯特的陪同下前往了布拉德利所在的皇家医院。
走进特护病房时，严格消毒后、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塔列朗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诸多线路和电缆让公爵难以下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管道，然后靠近了巨大的修复舱。
她定定地凝视着对方。
隔着一层玻璃和修复液，她出神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像是翡冷翠那个躁动仲夏的遥遥相望。
此时，塔列朗公爵才意识到那个号称“阿尔托纳帝国之刃”的男人，是真的倒下了。
之前一切讯息都不是谣言。
心电图显示布拉德利有些激动，他还能接受外界信息，只是现在无法做出回应。
感情良好的伴侣，释放的信息素对彼此好处多多，时兴的信息素疗法对于诸多重伤重病的人治疗效果良好。
塔列朗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尝试着释放安抚性的信息素，但从来与温柔无缘的她学不会如何安抚他人，她从小到大面对的多数是来自于他人和世界的恶意。
布拉德利和尤克特拉希尔早已成为了一对怨偶，尤克特拉希尔的信息素里已经没有了对布拉德利的爱意，烈火焚烧后的玫瑰失去了芬芳，有一股浓浓的愁苦味道，闻起来更像正在烹煮的难以入口的中药。
仪器显示布拉德利的心跳和血压正在急速上升，似乎下一秒就将醒来。
但很快归于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元帅一年前就像一根被绷紧的弦，已经失去了韧性，现在就彻底断掉了，难以接上。根源在于……失偶症。”
“为什么？我还没死。”
她非常想笑。
但她笑不出来，除了姆父文森特会在乎她的心情，多数时候悲伤的眼泪和微笑的面具只是他人的谈资。
她早就学会了边笑边掉泪。
至于那个可以给她擦去眼泪，让她真正开心笑的人，伤得她最深。
“失偶症不光会体现在伴侣去世的人类身上，不愿接受伴侣离开的人也会患病。皇帝陛下就罹患失偶症多年。”
得了失偶症的人群多数是alpha，也有少数omega,他们都与伴侣感情好或者契合度高，从心底无法接受失去伴侣的事实，身体也在本能地渴求伴侣的信息素安抚，精神和身体都会开始有衰弱的迹象。
“那我为什么没有得失偶症？我精神身体好好的。”
“您的病历显示您有轻微的情感障碍，是多次发情期时伴侣没有陪伴在身边，信息素摄入不足造成的。只是您的个性更坚强，没有表现出来……”
童年和少年时代极度缺爱，再加上omega荷尔蒙影响，塔列朗公爵相当缺乏安全感，她一直都很黏布拉德利。
塔列朗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布拉德利度过发情期时，醒来第一眼没有看到布拉德利，整个人陷入了不安中，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焦虑让她浑身冰凉，她惊恐地大喊大叫，直到做早饭的布拉德利循声赶来，将自己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自己，安抚地抚摸她的肩膀和背，不停地亲吻她的眼睛和唇角，在耳边吐出安抚的话语：“我在这里，没事了，你不要怕，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夜晚时，自己偶尔会在噩梦中梦呓“别杀我！”“放开林恩！”一边还伸出手，试图握住空中并不存在的手。
布拉德利会把自己揽入怀中，抚摸她脖子上的标记。alpha抚摸omega的标记处会让omega觉得安心，这时自己会把头埋进布拉德利的颈窝，蹭蹭他，嗅闻自己alpha散发出的安抚性质的信息素，安静下来，呼吸归于平静，重新进入梦乡。
或者拿着布拉德利的衣物闻一闻也能缓解情绪。
虽然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把所有的衣物都丢进了机械大宅，但她在洛襄星的二十年情绪一直很稳定，也没有出现过失偶症症状。
那这对父子真是相似，想要保护爱的人，结果伤爱人最深的反而是他们，等到天人永隔或者不爱他们后，才会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她的性格的确不适合做阿尔托纳的皇后。
不是承担不起这个和皇帝并肩而行的重任，是皇帝不需要一个会时时刻刻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皇后。
所以，布拉德利放弃了自己，选择了适合做皇后的安部拓真。
只是皇帝和布拉德利谁都没有想到，自己做出的反应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
塔列朗公爵和当时天澜废太子安部武藏联手发动了天澜之变，安部武藏直接宣布先王和安部拓真的母亲岩溪顺子婚姻无效，外公岩溪道长为叛国罪，同母alpha兄弟姊妹皆被处死。敲山震虎，直接威胁到了皇权。
安部拓真和现在的安部苍介从此失去了王子身份，沦为平民都不如的奴隶。
面对皇帝的质问，塔列朗公爵都很想笑。
布拉德利还以为自己是争风吃醋？
真以为omega只会在情啊色啊上的绕圈圈吗？
爱情是什么东西？真是可笑的谎言。
无论多么痴情多么专一的alpha，都绝不可能只为伴侣而活。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只有爱情，责任才是生活的最高义务。
但他们的伴侣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总是他们做出牺牲？
omega就没有尊严没有心吗？被刀剑伤害，omega不是也会流血，吞下致命的毒药不也会失去生命吗？
男人就是贱，只爱追求的过程，厌倦唾手可得的一切。
医护人员给太子夫妇留了私人空间，让太子妃对太子说说话，说不定能唤醒太子。
但塔列朗公爵是什么人她宁愿去安慰安部武藏也不想安慰布拉德利，死了就死了吧，反正还有儿子，儿子才是她的亲人。
布拉德利就算醒来，得到的也只有塔列朗的嘲讽和奚落。
就像塔列朗公爵对皇帝说的那样，把我的尊严扔到地上踩，谁会原地踏步等着你？
“你也就这个时候不会从我身边跑掉，以前只要有紧急通讯，你提着裤子就把我丢下了。”她抚摸着玻璃，喃喃道。
“我现在不好看了，脖子手上还有胸前全都是疤，军医说治不好了。”
“我恨不得杀你一千次，但我一次都舍不得动手。”
“因为我明白，死亡不是最大的折磨，你根本就不畏惧死神。在你心上捅一刀才能真的让你痛一辈子。”
“林湛柏说克莱斯特拿我姆父和继父一家威胁你，逼你另娶他人，明明都是借口。”
“那时我已经有了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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