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二十八回:游幻境情迷虞渊夜,饮赤醪演说五行阁(2)
临浪一平静下来,玄穆立即松了手,上前查看她的状态,“你感觉如何?”
她有气无力地环视着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正给她敷药的越人身上,好一阵都分不清,眼前的倩影是现实,还是梦境。
越人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睛,柔声安抚道,“司马的体质比上次见面时强健了不少,只需按时服药,静心休养,三日便可痊愈,先起来喝药吧。”
玄穆将信将疑地盯着越人,她在满是瓶瓶罐罐的竹篮里翻找着什么。他心下寻思,临浪的左手几乎露出白骨,不废也是个残,怎么可能三日痊愈呢。
临浪在恍惚中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听话地挣扎着坐起来,玄穆见状,忙伸手去扶,她却明显地躲闪了下。好在一旁的魏颖会看眼色,赶忙上前搭了把手,还细心地把薄毯重新盖好,她也乖乖地让他照顾。
玄穆不明所以,明明临浪与魏颖已多日不见,魏颖在调离前更屡次因悲伤失职,二人却依旧这么亲近。他心中多有不悦,说不清是在意魏颖忠心变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冷冷地吩咐道,“魏颖,你去趟司马幕府看苍滨世子和将军们有没有睡下,没有的话,就告诉他们一声,说司马醒了,但还需要休息,明日再来探访。”
“现……现在吗?”魏颖担忧地看着依旧迷迷糊糊的临浪,完全颓然虚弱之态。玄穆和越人一个心事难测一个不明来历,他并不放心,犹犹豫豫地没有挪步。
玄穆愈发恼了,语气也暴躁起来,“本帅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怎么,不放心司马在本帅这儿?”
魏颖赶紧鞠躬道,“不敢不敢,穆帅实在误会了,那就……拜托穆帅和大夫了,我马上就回。”说罢,急忙向司马幕府跑去。
此时,越人也调好了药剂,正要喂临浪喝下去,却被玄穆一把扯住。
这所谓药水也未加热,葫芦口如何会会冒着蒸汽呢?他戒备地道,“这什么东西就要给人喝下去?”
越人翻起白眼,她看不惯玄穆的颐指气使多时,自己是来救人的,竟还遭他怀疑?早先为了救师妹,她也无暇争论,这会儿,压抑着的小暴脾气眼见就要决堤。
“玄穆,没关系的,她可是好人呐。”临浪从幻觉和疼痛中缓过来,虚弱地开口劝说,并主动伸手接过越人递来的小葫芦,一饮而尽。
越人闻言,竟有些感动。心气儿顺了,便也不在意玄穆的质疑,解释道,“冰莲花酿沉于雪,溶入赤水,可酿水成醪。赤醪大寒性属水,遇金则解少阴,补阳气攻阴雷火。司马是阴雷火所伤,赤醪正是对症下药。”
玄穆半知半解,但亲眼见临浪迅速打起了精神,也颇为惊异。
临浪恢复了神志,打量起四周,却发现这军帐很陌生,帐里烛火飘忽,又已是深夜,身边只有越人和玄穆,混糊地问道,“我昏过去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军里还有别人受伤么?”
“没有,你别担心,”玄穆宽慰道,“我已经部署精兵夜间守卫,没人能闯进来。我们在膳房找到了一个侍从的白骨,恐怕与法术相关,想必牵扯到修极。我这两天会时刻关注敌军动向,你只需安心复原,无须多虑。”
临浪轻叹道,“就是要再下手,路上也得耽搁上三四天,反倒是这两天能安稳些。”
玄穆怔了下,“这话什么意思?”
临浪凝神看向玄穆,实则看向他身后正摇头示意她禁声的越人,却还是对玄穆道,“你把帐外的侍卫遣走,我们单独说话吧。”
这也正合玄穆的心意,前脚刚有刺杀未遂,后脚来了赂极神医,这其中着实古怪。刚才又见临浪喊出了越人的名,他确实心存疑虑。
越人试图阻拦道,“司马还是等药效过了再说吧,现在尽快康复才是首要。”
临浪熟视无睹,径直问玄穆,“你听说过赂极的‘二十五人’么?”
玄穆瞟了眼越人,发现她正瞪着临浪,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沉吟道,“听说是听说过……这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临浪嘶哑地低声道,“法术不只修极才有,化尸为骨,‘二十五人’就能做到。”
此话一出,越人知事到如今,也没法挽回,只能无可奈何地扭过头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她们分道扬镳多年,如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刚从地府拽回来的命,又踏上了去阴曹的路。
师父生前曾说过,小师妹认准的事,就是撞死了南墙上,也不会回头,成也由此,败也由此,谁也拦不住。
玄穆很是惊愕,道,“他们真的存在?他们……能算是人吗?”
临浪深觉这话可笑,随口调侃道,“修人也会法术,你说他们算人吗?”
玄穆却严肃道,“修极在五千年间一直享有充足的日华,所以他们保持住了祖先的法力,这并非奇迹;
“颜极的日华不及修极充足,只在百年前尙有古时祝融术的传人,好在今日也遗留下了数座祝融术所建造的日华围城墙;
“可是赂极,连日常所需的日华都不足,怎么可能出现继承了法力的人呢?”
临浪一脸平静,“我只说他们有法力,但可没说法力是继承来的。”
“那是怎么来的?”
“一两句解释不清楚,过程也不重要。”
玄穆紧接着追问,“这二十五个……人,他们是什么来历?是赂极祖先的后代?生来就有法力吗?是善是恶?”
临浪缓了口气,心想无知真是可怕,人都是一样的人,不过是凭天命,生在了不同的世界,人心就有了善恶之分?她制止了玄穆的无端妄议,“你别猜了,听我说吧。
“赂极按地理位置划分为五阁八十八门,每阁每门之内,均实行三尊五宗制。
“三尊是尊主、阴尊、阳尊三位尊师,五宗是伯、仲、叔、季、女五位宗主。这其中三尊平日负责教化弟子,真正手握大权的是五位宗主。
“与颜极不同,赂极没有世袭制,宗主每年都要接受擂台挑战,活着走下擂台的人才有资格继续担任宗位;同理,被大阁统治的八十八门,也可定期挑战五大阁。所以,五阁阁宗作为赂极的最高统治者,永远保持为当下最顶级的赂极高手。
“他们都是血肉凡身的人,与你我并无差别,只不过生在了天光之外,凭着一点天分和个人拼搏,不依靠祖传功绩,也没有家世之分,一步步从刀俎下爬到了全极之巅。
“现在的五大阁分别是皊香、烟花、风华、晚山、五谷,这五阁内的二十五位阁宗就是赂极当前的‘二十五人’,每个都有些异世修为。
“他们的法力既不似修人唾手可得,也更无关颜极怪力乱神之说,是长年苦训的结果,优胜劣汰,胜者为王。”
她重重地说完最后一句,神情也变得决绝。擂台的血,暗夜的刃,惨白的花,和金石的影,都似赤足走过的刀山火海,即使逃得出梦魇,也抹不去魂之亘古处的镌刻。
这番话多少令玄穆如鲠在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到了正题上,沉吟道,“这异世修为,包括易容术吗?”
临浪淡淡回答道,“虽然大部分阁宗选择佩戴假面,方便年老体弱后退隐孤岛,但也有部分选择终生易容,易容对于阁宗来说是基本功了。”
“那你说的化尸为骨呢?也是基本功吗?”
“这是血噬术的一种,烟花阁独传。所以我推测,来人最有可能是烟花阁叔宗烟容飞,或者季宗烟雨松。我们需要弄清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否则必有后顾之忧,考虑到时间和……”
玄穆边听边思索,渐渐失了神。
临浪所说的“二十五人”,其实在颜极被广泛称为二十五个“人间恶煞”。长辈们常用他们的故事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各色各样的传闻,无一例外地讲述了“恶煞”掠夺日华的残酷冷血。
玄穆原以为尽是些未开化的远古传说,不料现在还有二十五人和生死擂台。这是否意味着从小听说的传言都是真的?若是如此,那些所作所为,都算不得是人的行径。然而,临浪字字句句对“二十五人”极为熟悉,又多有维护之意,他越想越寒毛直竖。
临浪很快发觉玄穆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她看穿了他的心事,不禁大失所望。是因为信任他,也是怕他关心的人受伤,才会如实相告,换来的却又是陌生而警戒的目光。
不该说么?但要是不说,三天后真出了事,她又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自己呢?
良心确是凡人的奢侈之物,她偏是拥有却无力支撑。
她试图自我安慰,想来仍然不会后悔吧。虽然越人显然无法认同,她也自知终会惹祸上身。但如果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哪怕有一个人,能给她一句警告,她也不至于懂得了肝肠寸断的滋味,她深爱的人或许还有机会触摸阳光的颜色。
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承担后果,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又有什么好委屈的,至少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索性直率地道,“你想问我什么就直接问吧,过了今晚,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
越人一直在默默收拾着竹篮,听到这话,手上也是一停,心里暗啐,这哪里是药效作用,分明是疯了吧。
玄穆不料她这么直白,尙踌躇了片刻,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这回,玄穆阴沉地低声道,“你是‘二十五人’之一吗?”
临浪断然否定,“不是。”
这个利落的回答,终于让他松了口气,方能重新思考起来,“嗬……你刚才说到刺杀的目标?”
“嗯,”临浪平静的语调多了几分冷漠的距离感,“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却留下了活口逃走了,似乎是计划被我打断导致失手。这也意味着,刺客会再次行动。往返烟花阁和前线,至少需要四日,已经过了一日,还有三日,按神医的说法,正好够我康复。我觉得来人不是针对秦丞相,就是针对水流扬。建议你多派人手保护丞相,水流扬那面我自有安排。”
玄穆其实考虑过父亲是暗杀目标的可能性,毕竟时机太过巧合,但光是想想,喉间便惶恐不安地颤动了。要在黑夜中面对异世杀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得了父亲。
临浪明白他的忧惧,坚定地道,“只要我们除掉刺客,烟花阁自会按规矩放弃行动。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他伤到了我,再来便是私怨。在复仇这件事上,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至少试着相信这点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玄穆烦闷地低下头。而安静着的越人却抬起眼,心情复杂地与临浪对望。
死去的人安了魂,活着的人却碎了神,怜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为一声叹息,戛然而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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