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

是夜。

        用过小石头叫人准备的晚餐后，江北宁去书房写起字来，谢时筠则在一旁帮他磨墨、沏茶。二人相对无言，谢时筠似乎在想着什么，江北宁也只是认真地起笔落笔。

        一副字写完，江北宁搁下笔，饮了一口茶，率先开口道:“看你下午射箭还挺有天赋的，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会从武吗？”

        谢时筠回过神来，轻轻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淡淡开口:“对小的来说，如今在少爷府上当一个普通下人已经算是最安稳的生活，之后该做如何打算还从未想过。”

        “像我们这样的少年郎正是立大志的时候，你心里想必也是有一番大抱负的，你作为我的书童不必对我放低姿态，喜欢做什么也不必拘谨在我江家下人这个身份里。”江北宁语气一如平常没有什么波澜，眼神却很坚毅。

        “少爷是名门之后，果然被教养得极好。多谢少爷教诲。”谢时筠对江北宁拱手道。

        “我们年纪相仿，这也不算教诲，就算作是同龄人的心得吧。”江北宁淡淡一笑，又继续拿起笔来。

        谢时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又看茶杯已空，便借斟茶的动作没再开口。两人又恢复了之前保持沉默的状态，但似乎又跟之前不一样了。

        第二日快到午时，三人方才回到了江府。谢时筠趁着江北宁用午饭的功夫，拉住小石头道：“小石头我想跟你要点东西，我看少爷每次写字时都会裁下一些多余的纸来，可否将这些多余的纸张送予我”

        “这些个边角料少爷自是拿来无用，每次也是拿来扔掉的，你尽管拿去便是，不必询问我。”小石头说完也自去忙碌了。谢时筠道了谢，心里想着等到月底府里发了月钱，便能买上一支笔，一些帖子，自己也能像从前一般重新习字，若是能从少爷那里借阅一些书籍典章来阅读便再好不过了。

        此时已经到了江南的下半年，雨季比往年来得更早，雨水也更多些。江北宁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没由地又想起了父亲，他的父亲是商人，常年不在家，去年回的两次家一次不过是他的生辰，另一次便是年底过年节的时候。其实在他小的时候父亲的生意还是大多集中在广陵，所以教他写字骑马射箭的机会很多，但这些记忆也是很多年以前了。父亲对他的教导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他能真正成为自己，实现自己的抱负，不要太在意条条框框的约束，所以江北宁对父亲除了敬仰，更多的还有感激。

        谢时筠正好端着夫人亲手做的点心从小院儿的走廊走过来，便看着江北宁盯着窗外发呆的模样，他走到门口，轻轻扣了扣门边，江北宁回过神来叫他进来。谢时筠一边将点心放下一边道:“这是夫人亲手做的，趁热让我送过来给您尝尝。”

        “好，你放着吧，你还没尝过我母亲的手艺吧，你且先替我先尝尝吧。”江北宁拿起一卷书随意翻着，径直在书案坐下。

        谢时筠迟疑了一瞬，还是乖乖拿起一小块送入口中，酥脆的外皮裹着小巧的馅料儿，细腻馨香。“夫人的手艺当真厉害，少爷快趁热尝尝吧。”谢时筠由衷说道。

        江北宁放下书卷，开口道：“你若喜欢自己拿就是了，我才用过午饭后不久也吃不下，你替我吃了也算是不浪费母亲的心意，晚些时候我要独自去雅阁看看新到的书，你且帮我准备一下。”谢时筠应允，轻轻端着还有余温的点心走出门去，顺便带上了门。

        等到晚上江北宁回来的时候，谢时筠正在书房整理书架，江北宁抱着好些书大步走进书房，看到谢时筠便道:“正好你在，帮我把第三层书架腾出一点位置，我又找到了好些有意思的书，你看!”他的话中透着藏不住的兴奋劲儿，少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谢时筠也不知怎的就被江北宁的话感染了，也轻轻笑了笑，迅速把位置给腾了出来。江北宁个子稍微高些，也不用谢时筠帮忙，便轻松把一沓书放了上去，说到:“这些都是雅阁从上京千里迢迢运过来的，我们这里不容易见得到呢，你若是感兴趣也可随意阅读。”

        “多谢少爷。既是带回这么多的书，少爷怎不让小石头跟着帮帮忙？”谢时筠问道。

        “小石头的姐姐要成亲啦，他昨日收到书信便与我告了假，他家离广陵也有好一段距离，没个三五天怕是回不来，随他便是了，我也没那么娇气事事都要人帮忙。”江北宁说完觉得有点不妥，便又补充道:“不过我也是个极嫌麻烦的人，能做的事我也不一定亲自动手，今后还要多多劳烦你和小石头才是。”

        谢时筠回道：“少爷不必说劳烦，这些杂事本就是我们该做的。这天气寒冷，少爷又从雨夜回来，小时去帮你准备热水，少爷可早些沐浴歇息。”

        “不妨事，不用那么着急，我今天还从那市南的孙家酒肆买了上好的酒酿，不过这酒不是陈酿，需埋藏一段时间口感才是最佳，趁现在不如我们就把它埋在窗外的桃花树下，来年春天等桃花开了又落，便是酒香四溢之时。如何？”江北宁仍然笑着。

        谢时筠自是欣然点点头，二人一起在树下找了一块相对较柔软的地方把酒埋了起来，此时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正好露出了一角，淡淡的月光洒了下来，两个少年就这么蹲着埋酒。此时谢时筠才注意到了江北宁身上的酒气，原来是自去酒肆喝了酒，难怪不让人跟着。这喝了酒的江少爷又开口道:“这酒也是我爹最喜欢的，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跟他比比酒量，说不定他已经比不过我了呢。”语气比平常要快一点，更像个孩子。

        “因为少爷已经长大了，老爷也会感到欣慰的。”谢时筠起身拍了拍不小心沾到手上的土，想要伸手将江北宁扶起来，又觉得有点不妥，手刚伸出一半准备缩回的时候，江北宁一只手就过来扶着谢时筠中途的手站了起来。”

        “希望是这样，走吧。”江北宁淡淡笑了笑。转身朝里屋走去。

        谢时筠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埋好的酒，也离开了。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只剩借得一点屋里烛光得以被照亮的树枝显得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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