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含恨填海殁抱情留梦中
辽阔而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小舟由西方飘然而来,小舟之上站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女孩生的眉目如画,仿佛从那书画之中走出来的小仙子。她一面行舟一面抬起头微笑着望向天空,“原来东海是如此的辽阔壮丽。”感慨了一句然后双手放在了唇边大声喊道:“玄冥哥哥,我来啦。”
她的话音刚落,脚下的海水忽然起了变化,小舟猛然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女孩一个趔趄倒在了船上。随后周边的海水翻起滔天的巨浪来,女孩的小舟在浪花中不断地翻覆,忽而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掀起小舟,那小舟就如同一片落在海水之中的枯叶,随着海水翻起几丈高的浪花飘荡、摇摆,只在须臾间便带着船上的小姑娘绞入了海水之中……
不多时,汹涌的海水变得平静起来,仿佛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一个梦幻而已。
珠光宝气的东海龙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龙三公主敖秀珠的寝宫内,女主人正哼着小调坐在梳妆台前描眉,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透过眼前的铜镜,她看见了那张赶过来的惊慌失措的脸,原本欢快的心情顿时冷了下来,心中一紧,“事情办砸了?”
身后的人慌忙跪在了她的脚下:“启禀三公主……”她犹豫地顿了顿方又开口,“小奴一时失手,没想到她竟一命呜呼了……”
“你说什么?”敖秀珠有些慌了,声音压低了一分,蹙眉看向来人:“她死了?”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抖作一团,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小奴罪该万死,请三公主赐罪。”
“赐罪?”敖秀珠冷哼一声,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我不过想要教训她一番,你却闯出如此大祸,若是玄冥哥哥怪罪下来,你便是死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小奴知罪,还望公主息怒……”
“罢了罢了,杀了你也换不回那丫头的性命。她死在东海,玄冥哥哥不知道吗,为何没有引渡她去归墟之国?”敖秀珠蹙了蹙眉心有疑虑。
“今日寅时三刻,北海一艘客船出了事故死伤百余人,禺疆上神忙于此案只怕是没有空闲。”匍匐在地的奴才此时已经不再惊慌。
敖秀珠眼前一亮,捋了捋鬓旁的长发,“如此甚好,没有玄冥哥哥的引渡,任何死于海上的魂灵都无法到达归墟之国,况且炎帝绝不可能徇私枉法让他女儿死而复生,不如趁此机会就让她永远生活在心灵的黑暗之中……”她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海奴吩咐道:“你去将她的魂灵抓来。”
海奴猛然抬起头来惊道:“这……万一太阳神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呀,还请公主三思。”
“你以为现在炎帝就能放过你?反正都是万劫不复,不如索性做个彻底!”敖秀珠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
东海的风很大,女孩的魂魄几乎要被这狂风吹散了,她忍不住裹了裹衣襟,低下头看着漂浮于海面上的尸身,她忽然感到很无助。“我就这样死了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玄冥哥哥在哪里,为何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玄冥哥哥了!”
一个熟悉却又冷漠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娃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秀珠姐姐?”她讶然,不明白平日里和气善良的大姐姐此刻为何如此一副冰冷态度。
敖秀珠哼了一声,抬手将女娃的魂魄招来攥在了手心里,一个闪身消失在海平面上空。
海底的水域更加冰冷黑暗,女娃幼小的身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耳边敖秀珠的话似寒风般阵阵刮过,只让她冷到骨子里去。
“你这黄毛丫头才几岁,他却处处都念着你想着你,不过仗着你爹是太阳神又将你许配给了他罢了,就是因为有了你,所以他这十二年来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照顾我了,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瞧我,是你拆散了我们……任何毁我幸福的人都该死,都得死得彻底……”
那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来自无间地狱,令人惶恐又无助。待到声音消失之后,女娃也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冰冷。
女娃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敖秀珠的话,也不去回忆任何与她相关的从前,只是这颗心却总也控制不住,想到以前她的种种美好与此刻的冰冷决绝,仿佛就像一场醒不了的梦魇。
一只手悄然地靠近了她,在她毫无察觉时猛然扼住了她的喉……
海奴在黑暗中笑了笑,“我可不想被太阳神晒化魂魄,我这就带你出去放了你。”一个闪身便消失在这黑暗之中。
冲出海面的时候,海奴手中多了一只鸟:通体蓝色,头顶上是一朵殷红的羽毛,像是顶了一朵落梅,一条如同流苏般的尾分成了两股,迎风飞扬分外的飘逸。“去吧,将你所有的怨恨都激发出来,用你的恒心去填平这埋葬了你年幼生命的大海吧……”海奴摊开掌心将自身的一股法力注入了鸟儿的体内,须臾,蓝色的鸟儿便拍打着双翅飞离了她的掌心。
海奴微笑地望着它飞向岸边衔起一颗小石子投向大海,“这就对了,有了这怨恨你才能活下去。”她的身影在阳光中轻轻旋转一圈化作了女娃的模样,狡黠地笑了笑随后消失在海面上。
蓝色的鸟儿一刻不停的将岸上的石子衔进大海……
“你不过是一只小鸟而已,如何能将这大海填平?”一只海燕飞到蓝色鸟儿身边同情地盯着它。
“可是大海就是杀害我的凶手,我一定要报仇。”它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闪烁着怒火。
“这辽阔的大海,你便是填上万年,只怕也达不成心愿。”
蓝色的鸟儿愣住了,细细地品味着海燕的话,这样平静无心的一句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的怒火化作满腔怨恨涌动在身体每一处细小的脉络里,它说的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报仇了。
可是不甘心啊!
想到此它不由得停了下来,仰天长鸣,悲戚的呜咽之后它猛然飞向岸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此生志愿未能达成,那么来生与天地同寿,也要诅咒这世上所有的罪恶以铭心志,要亲眼看着这片沧海化作桑田!
“嘭”的一声脆响,礁石上便开了一朵妖异的花,蓝色的鸟儿坠落,羽翼像一片片凋零在寒风中的蓝色雪花,须臾间便消散了……
乾炫宫。
炎帝坐在高高的白玉石案前,挥手将一支削尖的令箭刺入了台阶下海奴的体内,怒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我的女儿?”
海奴瘫在地上化作原本的模样,“你的女儿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再也见不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是你不把女儿许配给海神禺疆,她就不会死……”海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话也未说完便抬手劈了自己一掌,登时咽了气。
炎帝立刻派了人调查了事情的真相,最终查出了敖秀珠,一怒之下派出天将下界捉拿,又将东海老龙王以及海神禺疆一同提到了乾炫宫。
敖秀珠自知事情败露自己便没有任何生机了,从海奴带走女娃魂魄的那一刻她就预知了这厄运,此刻跪在地上一脸心如死灰,更是一副但凭随意处置的神态。
女娃的玉殒令禺疆悲痛万分,此刻跪在殿上颓然不语,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摇摇看去如同一块黯然失色的黑绸缎。
东海老龙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则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令他不仅颜面尽失更是心中有愧,二则实在担忧不知炎帝会如何处置女儿。
炎帝冷峻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东海龙王身上,“敖广,依你之见令嫒该当如何论罪处置?”
老龙王心头一震颤抖着声音道,“老龙教女无方是老龙的过错,本不该请求炎君从宽处置,但望炎君看在老龙年迈的份儿上,给小女一个改过的机会,一切罪责皆有老龙承担。”
“哈,”炎帝冷冷一笑,“你的女儿需要一个改过的机会,但我的女儿却再无任何机会!她才十二岁,你女儿做下那些恶事的时候何曾想到要给她一个机会?你的罪责本君自然要治,但你女儿更要严惩。来呀,将东海龙王敖广拉下去杖责八百,敖秀珠送往弑神殿诛杀,驱散魂魄!”
驱散魂魄!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敖广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思考都不能够了。
炎帝命令之下立刻上来几个天兵,拉住龙王父女二人押了下去,秀珠忽然抬起脸,眸中充满恨意地吼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父亲无关,他本就毫不知情,你不能杖责他……”
渐渐的,敖秀珠的喊声越发的小了,但他依旧清晰地听见了一句:你不配做太阳神……
禺疆听见他发号施令的最后几个字时,顿时一惊抬起头来,他喉头耸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声。
炎帝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他身边,“玄冥,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此事也确因你的疏忽而致,我若是不惩罚你,难免落人口舌说我有意偏私,若是罚的轻了又与未罚何异?”
禺疆垂着头低声道,“炎君只管施令,便是死玄冥也无怨言。”
“你罪不至死。”炎帝抬眸望向殿外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回台阶之上,取下一支令箭道,“来人,将海神禺疆拉下去施一千鞭挞之刑。”
令箭掷地,立刻上来两人将禺疆搀了出去。
禺疆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一片雪白,睁开眼环视房中,只见床边是雪白的纱帐,五尺之外有一张四合屏风,一折绣着殷红的落梅,一折绣着洁白的香荷,还有一折上绣着淡雅湘色的菊,最后一折上绣着一支堆银砌雪般的玉蕊花。屏风后是一张玄梨木桌,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盛放的水仙,淡雅的香气透过屏风的薄纱传入禺疆鼻中,令他忍不住深吸了两口,窗边是水蓝色的帘子,随着窗口吹入的风翩然翻飞。
一缕清澈的笛声迎风而来,随之而来还有片片洁白的玉蕊花瓣。风有些大,将窗外玉蕊树上的花瓣都吹进了房中,像是零落了一地不融化的寒雪。
而后,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禺疆唇角上扬立刻闭上了双眸佯装入睡。不多时,一个男子便行至他的床前,只见他一身白衣如同三重雪砌,眉若两重远山,眸如碧湖春水般清澈柔和,鼻峰挺拔秀丽,双唇自然带笑,整个人神采奕奕俊美非常。
他望了一眼床上的人浅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转过来,原本拿在手上的碧玉长笛便敲在了禺疆额头上,“莫要再装睡了。”
“哎呦疼。”禺疆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额头,他睁开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不满道,“老荀你就不能温柔一点?我现在可是个伤者。”
荀逸鹤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少来,你那一千鞭刑若当真上了身还有命在?”说着他转到屏风后面端了一个白玉瓷碗出来,“把这个喝了。”
那碗里是雪白的汁液,禺疆接过来一饮而尽。味道甘甜倒也不难喝,他想问这是什么药,但是没问,因为就荀逸鹤这性格问了也不会说,即便说了他也不明白。
“怎么还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荀逸鹤抬手将瓷碗很随意的一丢,那瓷碗便稳稳地落在了屏风后的木桌上。
禺疆叹了口气,“可惜秀珠……”
荀逸鹤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当初我答应帮你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禺疆感激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多谢。”
荀逸鹤抽回手笑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你知道若是多说几个谢字我必然是会要回报的。这几日你就在我这醉鹤居休养吧,待到你康复的差不多了就滚蛋。”说罢摇着折扇出了房间。
禺疆翻身坐了起来,对着荀逸鹤的背影比划了一拳,他好歹也是受万民敬仰的海神,也就只有这个一见如故的老友敢让他滚来滚去。
斗转星移,千年弹指一挥间,月圆之夜,禺疆坐在幻海宫的蓝瑚冰珀塌上望向海市之外的尘世,目光悠远带着思念的回忆。
一阵清风吹过,三重雪衣入门而来,“这么好的月色一个人发呆岂不是浪费?”
禺疆未曾起身,湖蓝色的长衫被微风带起飘动着,他抬眸目光落在来人手上提着的一尺白玉瓶上,“你竟肯将那坛千年荷韵提出来,果然够义气。”
荀逸鹤微笑将手上的东西扔给他,“我一向都很讲义气。”
“那你却不舍得送我一只白鹤。”禺疆如同孩子般抱怨。
白衣仙子般的荀逸鹤却冷哼了一声道,“白鹤在我的醉鹤居便是生灵,若给了你岂非成了你盘中的下酒菜?”
“有酒无肉岂不是无味。”嘴上这样说手却打开了白玉瓶仰头灌了一口酒,连连赞道,“果然是好酒。”
荀逸鹤也饮下一口,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千年的静养,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毫无心机的娃娃了,她在尘世会过得很好。”
禺疆又将剩余的酒倒了一半进口中,半醉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好。”荀逸鹤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话,“有时你确实需要糊涂些。太清醒了心会很痛。”然后转身离去。
禺疆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倒在冰珀塌上昏昏而眠。
只有在荀逸鹤所赠的美酒催动下,禺疆才会有一刻的好梦,那样的梦境里收藏着他最珍贵的记忆和最憧憬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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