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参谏

“你们远在边关不晓得，最近朝会都吵疯魔了。”宋溪亭摇着不离手的扇子，面露趣色，“边关大捷，圣人龙心甚悦，窦尚书借此机会在朝堂上连参数十人，指明道姓地说他们在其位，不谋其政，罔顾边关将士死活，叫突厥人钻了空子，换走了大量兵器辎重。”

那原是一场普通的大朝会，自边关而来的传信兵在朝堂上汇报了战果，圣人连连抚掌，犒赏三军的圣旨已经拟好了，不料这个时候，以窦尚书为首的朝臣以及大批御史合力参谏。

窦尚书是个狠的，他几乎将大半个朝臣都参了一遍，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那些人都是世家老臣，还有皇族之后，双方在朝堂上自辨自谏，搞的朝堂血雨腥风。

性子烈的御史一顿口吐芬芳，舌战群儒，将对方骂的还不了口，似乎还觉得不够似的，逮着柱子就要撞。

留守在京城的武将也纷纷跪地请愿，请求圣人严查此事，听说薛国公都出面了，在宫门前跪了半个多时辰，要为边疆战士讨还一个公道。

“那我阿耶没事吧？”薛如英担心地问道，他阿耶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了病根，冬日里发作的厉害，若当真跪了半个时辰，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莫要担心。”宋溪亭道：“薛国公乃是我大兴两朝元老，圣人早就派了御医过去守着了。”

只能说薛国公选的时间太好了，是圣人午休的时候，等圣人醒来的时候，薛国公早就跪着了，谁也劝不动，圣人连龙袍都没有穿好就去开解了。

此时闹的沸沸扬扬，窦尚书的证据堆满了御书房的书桌，圣人大发雷霆，无论是有没有做过，凡是上了名册的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审判，连崔相公都没有劝住。

圣人的理由也很充分，“边关的将士们在以死护卫我大兴的和平繁盛，若是朕这个做皇帝的置之不理，岂不是叫他们寒心？这些人也不是白抓的，若是无罪，朕亲自上门道歉，若是真有此事，朕要诛杀他们九族！”

崔相公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朝臣们，“圣人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此事不是某能规劝了的！”

他又不是傻子，在朝堂上二十多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这明摆着是圣人和窦尚书等人设下的局——那些证据和名册，可不是短时间能搜罗的，而且圣人当时虽然震怒，但却并意外，显然是早已经知晓，为的就是在大朝会上将人一网打尽。

这时候去求情，岂不是正中下怀？

这些人只看到那些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却不知早晚会惹祸上身。

圣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靠着升平长公主撑腰的少年郎了，多年的磨练，他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帝王，大兴在他手里，必然会千秋万代。

崔相公摆明了不想管，能管的人也就所剩无几了，所有人都看出来圣人是想借此发难，都不敢吱声，这也让圣人有机会清理朝堂的蛀虫。

崔叙感慨万千，“我本以为我们所做的事已经够大了，不曾想窦尚书等人的野心更大。”

想必窦尚书其实早就已经摸索到兵器一案的幕后之人了，就算不是真正的主使，也能揪出不少旁枝末节，此事牵扯颇大，朝堂怕是要血洗一番了。

早就听闻窦家乃是忠正的皇室一派，现在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挺身而出，足以叫人倾佩。

而他们，纵然历尽千难万险，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宋溪亭自然也想到这里，“皇族与世家历来如此，你也不必感叹，左右都是有人贪心不足，犯下错事，才叫人抓到了尾巴。”

宋家一向以文人立世，从来不参与世家斗争，历代家主都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才能在朝代更迭中经久不衰。

但这样也并不表示他们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他们培养出的弟子门客太多，很多人都身居高位，只要他们入仕一天，宋家就跑不了。

“我想你这个时候出来，应该也是他们推动的结果。”宋溪亭猜测道。

崔叙是皇家和世家的结合，圣人对升平长公主信任有加，即使想对崔家动手也会顾及她的颜面，这个时候将崔叙送出长安，调查兵器一案，也是对崔家放出的信号。

只要崔叙查出个一丝细枝末节，崔家的功劳就跑不了，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在此次斗争中不怀二心，崔家地位可保。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清除了朝中的蛀虫，一方面借崔家的手稳定世家，实乃老谋深算也。

朝堂中的世家那么多，听话的也很多，也不是非要选崔家来稳定局面，但是有“天下第一世家”的表态，必然事半功倍。

到如今崔叙也看明白了，他自认聪慧，却还是躲不过老将的谋算，“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这次能叫他得偿所愿。”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崔叙很小的时候，阿娘就告诉他，圣人和旁人不一样，他除了是自己的舅舅之外，也是天下之主，是在皇家斗争中走到最后，稳坐龙椅之人。

他对内敦厚亲和，对外勤政爱民，但是在他的心中一直有光复大兴的野心，这样的人作为一个亲人可能不称职，但作为圣人，他当之无愧。

桑榆见众人说的有些沉重，笑着转移的话题，“不说这些了，既然三舅舅也来到这里共度元日，那我们就在太原好好玩一玩吧，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除夕呢。”

他们先前准备应柳锦书的邀请去柳府过年，现在宋溪亭也来了这里，再去就有些不合适了，这样也好，他们自己过倒也痛快。

“不错。”宋溪亭笑道：“我瞧你们连桃符都不曾准备，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在门前题上两笔。”

桃符，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春联，也是用来辟邪、祈福的春贴，大多人家会事先准备好的桃木板，在写上“神荼”“郁垒”四字，以祈求门神的庇佑。

随着文人的兴起，有钱人家更讲究了，也不局限于门神之名，而是请人写下吉利、祝愿的对联代替。

崔叙笑道：“能得秋棠先生的亲笔题字，可叫这个客栈蓬荜生辉了。”

秋棠先生一笔值万钱，寻常人求都求不来，他主动提出要写，就算是将客栈买下来也要让他写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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