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季宅
直到他听游方郎中说采药可以换银钱，他便立志要做个药农养活母亲。
这个时候的识药认药都是有传承的，不是家里世代做药农，就是拜师学来的，没有人愿意无偿将自己的能力交出去，更不用说连师徒之名都没有了。
但沈大夫给了他机会，沈大夫并没有专门教过他，只是将自己要用的草药指给他看，叫他采来最好的药，为了防止他不会处理损失了药性，还教他炮制之法。
可以说，尤大郎大半身的本事都是沈大夫教的。
“我瞧沈大夫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以后要孝敬他才行，现在苦些累些，多挣些银钱，以后好给你们二位养老！”尤大郎如是说。
他对沈大夫十分感激，平时和尤寡妇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用他仅有的词汇赞美着沈大夫的高义。
而她之所以被老药农蛊惑来此寻个真相，也不过是因为痛失亲子后的意气之举，如今真相大白，她又如何忍心叫沈大夫背上庸医的骂名，叫自家儿郎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呢？
尤寡妇哭诉完，沈大夫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有过子女之人，他年轻时成过婚，有过一个女儿，可惜在她很小的时候意外身亡，妻子受不住痛，也离他而去，从此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之所以对桑蓁格外优待，亦是因为她像极了他早逝的女儿，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叫一个小郎君记在心中多年，这叫他如何不感动？
尤寡妇继续道：“大郎，我就当他、当他去找他阿耶了…… ”
沈大夫以手抹面，被冤枉他没有气恼，被责难他没有难过，可是当他被一个母亲原谅的时候，他不禁老泪纵横。
崔叙也有些动容，其实他是真在询问尤寡妇的意见的，纵然沈大夫是桑榆的恩人，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律法的威严不容亵渎。
沈大夫罪不致死，可却有一定的责任，如果尤寡妇想追究，他一定不会姑息。
只是尤寡妇是一个伟大的母亲，纵然悲痛，可却有着非常人的理智和温情，她并没有以此要挟沈大夫，而是说了他很多好话，告诉众人，沈大夫作为一个医者，尽力了，她不怨。
世间最易结下的是仇恨，最难以解开的是误会，而最不会开口的就是原谅。
“我懂了。”崔叙淡然开口，“既然如此，堂下听判！”
众人或是跪下，或是站直身子，恭敬等候。
“尤大郎之死一案已经查明，因其死因断定为意外，着其母带回安葬，沈大夫有救治不力之责，念尤大郎之母谅解，遂不予追究，但需负责尤大郎安葬之费用。”崔叙开口敲下定论，“至于药农朱二郎，有污蔑谎报案子之嫌，念其年长，打五板子以儆效尤。”
他本来想打十板子的，但以老药农的年纪，十板子能要了他的命，索性此次没有出大问题，打几板子让他得个教训也就罢了。
“退堂！”
……
泾县，季宅。
“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厢房里传出。
季伯来躺在痛苦地哀嚎着，他的手掐在婢女的身上，两个婢女忍着痛，婢女咬着牙，一声不敢吭，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协助大夫处理伤口。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站在床侧，脸上满是担忧和气愤。
老妇人又是哭又是骂，各种肮脏秽语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该死的贱人，下作玩意儿，竟敢伤了我儿的手，我要他们偿命！”
母子两个的性子出奇的相像，一开口就要取人性命。
季老丈是个憨厚之人，连脾气都没有，在妻子面前更不敢一句反话，嘴里念叨着：“这下子可怎么办呐？二郎不能没有手啊，这没了手以后怎么办？”
老妇人一巴掌拍在季老丈的身上，骂道：“你个老东西，说甚浑话，二郎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季老丈挨了一巴掌，瑟缩了一下，“这，这手指都断了？还能接上不成？”
“滚！”老妇人甩了一个恶眼，对着处理伤口的大夫道：“大夫，我儿子的手指怎么样了？你可要千万保住他的手啊！”
大夫已经听了一耳朵的污言秽语，早就不耐烦了，迫于季家的权势不敢开口，闻言道：“季小郎君的伤口切的极为整齐，下手利索精准，老夫只能尽力医他的伤口，用针缝合，但他的骨节和筋脉已断，是万万保不住的。”
银针和桑皮线可以缝合伤口，也可以用针灸止痛止血，可是那断指是接不回去的。
“怎么会？这断了接好不就行了，手指不都好好的在这儿吗？”一听说手指接不上，老妇人急的直剁脚，“我可是听说你最擅长缝合伤口，才叫你来的！”
“这不一样！”大夫忍不住开口道：“身子的伤口能用针线缝合，骨头能吗？尤小郎君的骨头已经成了两节，神仙来了也接不回来！”
“没用的东西！我看就是你无能！”老妇人怒道：“枉你被称作是泾县最好的大夫，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大夫一听也气到了，他抽走最后的一根线，包扎好伤口，站起身来，对着两人道：“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断指请恕我无能为力，还请两位另请高明。”
说着，他抽走季伯来手臂上的针，吩咐药童收拾东西离开，这诊费他也不要了。
“你不能走，你还没治好我儿子呢？”老妇人见状，拉着大夫的医箱，拖着他不让离开。
“老夫真的无能为力，这断指老夫接不上的。”大夫无奈停下脚步，心里想着也不能得罪他们，只好道：“若论起医术，那上溪村的沈大夫比我强多了，若是你们能请来他，也许还有机会。”
“此言当真？莫不是在诓我？”老妇人明显不信，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自然。”见她有松口之意，大夫连忙道：“这是咱们泾县人尽皆知之事，你去问问便可。”
老妇人救人心切，听说儿子的手指有救，还管的上其他，连忙松了手。
大夫乘机扭头就走。
“快，把那几个当差的叫来，叫他们赶紧去请那个沈大夫！”老妇人急的直拍季老丈。
季老丈看了一眼地上流出的鲜血，耳边季伯来还在叫唤，连忙跑出门去叫人，连婢女都忘了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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