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家小公子
“咳咳……”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伸出床帷，搁在脉枕上，须发皆白的老医生搭上他的脉，神色凝重，眉头皱了起来，沉默许久，道：“公子郁结于胸，心神损耗，需要静养些时日，我这就给公子开张单子，饮食上也要当心，忌辛辣之物，酒也不要多饮”
“有劳了，阿桂，带先生去前院奉茶”，帐中人的声音温润中带着疲惫，虽柔和，却有不易觉察的凛冽，让人后背发寒，尤记起这可是执掌刑狱的铁面少卿，素来以冷硬无情出名的
老医生哪敢久留，推辞了几句，陆以平也不留他；让小厮取来丰厚的诊费，把医生送走，随即紧闭大门，谢绝所有访客，他不像回家，倒像是逃难的！镇上的人忍不住诽议，也不怪他们八卦，眼看他飞黄腾达，眼看高官厚俸，再眼看他灰头土脸的跑回家，病得半死不活，之前交口称赞，现在都在心里惋惜，感叹一声脱毛的凤凰不如鸡
“公子，药好了”，阿桂端着药碗；聊起床帷，看到陆以平双眉紧锁，苍白的唇隙间残留着一丝猩红，手上的帕子像绽开了桃花，晕开一大片血迹
“公子！”阿桂慌了神，赶紧放下药碗，小心翼翼的扶起陆以平坐起，“要不要把医生再叫回来，总这么咳血怎么行呢？”
“不必”，陆以平睁开双眼，眸光凌厉，“端药来”
他浑身无力，却拒绝小厮喂他喝药，颤着手接过药碗，在小厮忧心忡忡的目光下把那碗浓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阿桂提心吊胆的盯着他喝完药，松了口气，接过空碗，又拿来蜜糖给他解口中的苦味，再扶他躺下，迟疑了片刻，说：“刚得了信，京城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大公子就快回来了”
“哦”，陆以平眼神一黯，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劳烦大哥费心了”
阿桂跟着他的时间不算短，知道陆家小公子和哥哥并不亲近，可是这次他犯事，全仗着陆以时撒出大把金银财宝四处打点，才保住这个弟弟没被捉去吃牢饭，只是丢官了事
阿桂不敢再多嘴，给陆以平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退下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一片苍茫暮色，房中早点亮了灯火，阿桂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陆以平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头也不再疼得像要裂开，思绪渐渐清晰，回想起京城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真像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他想着这些年在长安的生活，想着大理寺那些审不完的案子，想着最近这件扑朔迷离、让他丢了乌纱帽的案子，想着被牵连进去的恩师——他在病中被兄长送回清泉镇，还不知道江家现在怎么样了
心里一阵焦虑，又咳了起来，惊醒了阿桂，小厮连忙凑过来给他拍胸口顺气，看他脸色红润了些，也没再咳血，阿桂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扶他坐起，低声问：“晚膳准备好了，我这就叫人端过来？”
陆以平点了点头，涣散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床边，仿佛看到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不禁浑身一僵，脱口而出：“什么人？”
阿桂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却只有树叶婆娑，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他起身去把窗户关上，说道：“可能是刚来的的下人不懂规矩，管事已经吩咐过他们没事不要来惊扰公子了，镇子上的人…心里还是好奇的吧？”
新雇的仆役中有不少本地人，陆以平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引起不少风言风语，家里难免有好事的佣人想打探点内幕出去说嘴，他叹了口气，说：“告诉他们我身染恶疾，不怕过了病气的，尽管往我这里凑”
阿桂皱眉：“公子不想被人烦扰，也不能编这种瞎话啊！万一传出去，公子的名声可……”
陆以平苦笑：“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好名声？”
看着他痛苦的神色，阿桂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点了点头，说：“那我去厨房取晚膳过来”
阿桂走后，陆以平按着胸口，压下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血丝，袖中滑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让他恍惚了神情，柔声一叹：“雪柔，不知你可安好？”
想到江家，心头阴霾更浓，陆以平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开门正撞到拎着食盒过来的阿桂，阿桂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叫道：“公子，你怎么起来了？”
陆以平连鞋都没穿，披头散发，气若游丝，：“准备马车，我要回长安”
阿桂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放下食盒，连拖带抱的把陆以平弄回床上，皱眉道：“这可不行，大公子好不容易把你从长安捞出来，你怎么能再去自投罗网？再说公子病成这样，不要命了吗？”
“不能亲眼看到江家平安，我这条命留着有什么用？”陆以平顾不上计较小厮的态度，强撑着又要下床，却被阿桂一把按住
阿桂向来恭顺的脸上露出几分严厉：“不行，大公子吩咐过了，要你安心养病，别辜负他一番苦心”
被小厮再三顶撞，陆以平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当下眼睛一瞪，哑声喝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到底是威名远播的铁面少卿，即使在病中依然气势迫人，阿桂被吼得腿软，脖子一缩，硬着头皮劝道：“至少要等病情好转……”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威严中透着的愠怒：“他自己都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何苦拦着他去送死？”
陆以平闻声如坠冰窟，浑身的戾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愕然抬头：“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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