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家
晏础润是那种被评为“命里带火”的那类艺人，他那一张脸即使在这最不缺美人的娱乐圈里面，也算得上一等一的上乘。前几年他的微博超话里面最为刷屏的就是“龙章凤姿而美无度”，不过后来因为这个人一心一意要当实力派，进军演艺圈，所以粉丝们也自觉控评，以免黑粉拿这种酸文假醋式的赞美做文章。
楚枫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晏础润的时候，也着实被他惊艳了一把，当时他算是自家娱乐公司里面的顶流歌手，原本不想放低姿态和新人捆绑营业cp，结果第一眼看见了这个人就拍桌子说，这人可以，我答应了。
然而楚枫没想到，两个人这貌合神离的荧屏恋人竟然能持续这么久，久到他的腕儿已经攀不上晏础润这个高枝。
艺人嘛，流量决定了商业价值，楚枫风光一时，又在这源源不断向上冒尖的新人里面失了颜色，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大几，自己公司高层渐渐看不上他，念着过去的情谊才没有把他踢走。
故而在此时，即使晏础润顶着那张依旧惊艳却不再温驯的脸，像踩垃圾一样地踩着自己，楚枫也不敢和他叫嚣。
晏础润人前扮演的是高贵冷傲的omega，实际上却是个脾气冷漠又狠戾的alpha，按照常理来说这种钓名欺世的“影帝”也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楚枫总觉得这人败坏也败坏得高人一等，和他狼狈为奸不到一起去。
楚枫忍着腹部和小腿传来的剧痛，陪着笑：“晏老师，你这何必闹这么大的动静，我明天还有通告要赶呢……一瘸一拐的像什么话。”
晏础润笑的时候轻佻，不笑的时候压迫感却很强，带着讥讽和戾气，却是比他在台上念获奖感言的时候的表情生动一点。
“啪嗒”一声。
这位新晋的影帝根本没有在台上演得那样的温和谦逊，没顺着楚枫搭好的台阶下，反而随意把手里面的手机丢在了地板上，那几寸长的手机在地面上转了两圈，也没黑屏，还显示着那一排通话联系人的界面。
晏础润慢条斯理地从自己风衣兜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机，长指一挑，拨通了电话：“唔，小叶，对，是我。”
楚枫听见“小叶”，脸色忽然变了一下，这位“小叶”并不是什么人物，他是公司最近新招的助理，说实在的也就是个小狗腿子。但是好狗都会仗人势，这位小叶没几天就和公司里面的金牌经纪人柳欣打好了关系，顺水推舟搭上了晏础润的桥，每天横的像个大明王朝的司礼监太监。
“小叶”自己定位挺明晰，知道自己第一任务是伺候好主子，谄媚的声音从他那尚显稚嫩的少年嗓里面说出来，几分油滑又几分讨喜：“诶诶，晏老师，您还在会场里面么？今天人多，您在那边别动，我现在去接您。”
晏础润不紧不慢地打断他：“楚枫在我身边，摔了一下，估计不太好，你给柳姐汇报一下，让他好好休养几天。”
小叶是个人精，他虽然是新招的助理，也知道这两位在荧屏前捏着鼻子营业的两个人其实就是边缘人，当即说：“行，这事好办啊，我给柳姐说一声，您让他什么时候‘好’，他就什么时候‘好’。”
楚枫将手机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原本挂着笑的脸逐渐阴了。他说自己明天有通告去赶其实不假，他求了柳欣好久才求了一个大制作里面男三的试镜机会，也想着拿转型当跳板，最后再半死不话地扑腾一下。
晏础润和对面不痛不痒地搭了几句话，然后抬手挂掉了电话。他将目光转向了瘫坐在地上的楚枫身上，脸色依旧阴沉，却没有再说话。他自己的腕儿在那里摆着，理应是楚枫腆在他鞋边讨好，刚刚那过分外露和暴戾的情绪……不好，像是个没轻没重的新人，轻易就把自己的弱点和把柄暴露出来了。
楚枫好不容易求到的试镜机会被晏础润三言两语给搅黄了，心中全是怨气，他梗着脖子磨着牙，几乎用尽了所有理智才没指着晏础润的鼻子骂出来，忍气吞声地向晏础润解释：
“晏老师，买粉丝去搜集他……方惟寻的黑料是上面柳姐的意思，那人就算坐了五年牢也终归是个影帝，人脉关系也不少，更何况五年过去，还有人偷偷找他的影视资源看。柳姐的意思是趁他出狱这个新鲜时间把他再整一遍，让他彻彻底底地身败名裂，要不万一给了他翻案的可能，那……咱们整个公司都要完。”
楚枫这几年的日子不好混，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学到了精髓，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个迫于上司淫威而无可奈何的可怜艺人。他从出道开始就走的是忠犬系alpha的人设，那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可a可奶，一张无辜的表情做的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晏础润知道当年风光无限的楚枫私底下有多恶心，几乎都要信了他这装出来的隐忍和温顺。
晏础润的目光透过楚枫看向他背靠那面墙上面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自己的脸。冰冷阴沉之下，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而难堪的情绪。
狼狈极了。
“滚。”
晏础润缓缓地吐出一个音节，然后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地上的楚枫，自顾自地走到一个化妆台前，随便拿起一瓶卸妆水就往卫生间走。
这瓶卸妆水是本场颁奖典礼冠名赞助商旗下的一个牌子，近来在美妆圈风靡一时，不少商品都被卖断了货，而晏础润手里面拿着的这瓶更是其中爆款，在网上甚至炒出了相比于原价翻番的价位。但是如果放在平时，晏础润碰都不会碰……毕竟这个牌子除了会营销和恰烂钱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突出特点。
晏础润的皮肤特别，基本上稍有刺激都会过敏，但是公司为了稳住他“omega”的人设，基本上每次都会着重地塑造他的眼睛和嘴唇，让它们带上一种若即若离的撩拨感，有时候甚至会为了迎合某些审美而特地地画出媚态。
晏础润卸妆的手法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就慢条斯理一些，心情不好就潦草地乱擦一通。但是他今天却比以往都要暴力，将那劣质的卸妆水倒在掌心里面，然后把脸狠狠地揉搓，有些卸妆水进入到眼睛之中，带着沙沙的刺激性，晏础润睁开眼睛，镜子里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只有眼眶底染上了一种燃烧似的红。
镜面中的男人苍白却干净，唇色很浅，只有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浓墨重彩。
他从来都不喜欢带着妆面，活动结束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拿卸妆水，把那精雕细琢的面具卸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回归真正的自我之中。
晏础润冷冷地看着那被柔光打亮的镜面，看见水珠从自己的脸颊上优雅地滑落，忽然没忍住地笑了一声。
楚枫说的没错，但凡方惟寻有翻案的可能，无论是楚枫，还是自己，或者是公司上上下下，都没有一分活路。楚枫也好，公司也好，他们和方惟寻是对家，是敌人，是水火不容的对垒双方……他们嫁祸的无所顾忌，诋毁的心安理得。
只有他不一样，他是双方的叛徒，坏的更加无可救药。
晏础润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似乎被什么人豪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
他将那瓶卸妆水发泄似的扔在了垃圾桶里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不肯再看一眼镜像中的自己。
夏雨来势汹汹，但都是阵雨，没有一会儿就停了。潮湿的气息混合在夜色中，扑面而来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清冽连绵，混合着植物的香气，却又有些泥土微涩的苦。
晏础润上了一辆奔驰gls，小叶坐在司机位上，他原本想要扭头和晏础润搭一些话，在他的观念里面，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和讨好的话，更何况这位晏老师今天晚上还斩获了大奖，出尽了风头。然而他还没有张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压迫信息素的压制得脊骨一麻。
晏础润在车内狭窄黑暗的空间里面微微仰倒，将手指抵在唇上，慵懒却强势：“开车，别说话。”
小叶是晏础润身边的新人，还没有摸准自己主子的脾气，大气不敢出地赶紧点头，勉强稳下颤抖的手启动了车子。他是个年轻的alpha，信息素是金桔味的，气味很弱，所以在一群alpha中属于经常被压制的那一个，然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强悍的信息素压迫，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在突突地跳着，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晏础润只是想让这个聒噪又狗腿的助理闭嘴，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所以适时地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淡声让这个小孩送自己回家。
小叶已经没有了最开始谄媚奉承的想法，唯唯诺诺地将车子拐上大道。然而，那种存留在他血管里面的不适感却依旧存在，阴暗湿冷，像是某些爬行动物冷血的鳞片斜切着他的动脉。
这个十九岁的小孩借着路灯打进车里的光，偷偷地从车内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在人前无限光鲜的晏础润，却看见那个刚刚还在用信息素压迫自己的alpha静静地闭着眼睛，他脸色苍白，像是刷着一层冷色的釉，显得有些病态。
晏础润半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婆娑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项链，这条项链他贴身戴了五年，上面挂着两个款式简单的对戒，有一次被眼尖的粉丝看到，还强行解释为他和楚枫之间的糖。
那些粉丝大概不知道，这两枚对戒分别取自他两边的髂骨，之后又用特殊工艺打造，这是他生命里面的一部分，给他带来剔骨之痛，也让他永远保持着清醒。
晏础润忽然睁开眼睛，对着小叶吩咐道：
“拐弯，去西滏路，我去拜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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