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21
“你回来啦！饭菜放在锅里，你热一下吃吧！”
秦茗刚下晚班，原本身困体乏，听到这话，脑袋顿时清醒不少：“你，你在等我？”
方明宇边揉眼睛，边关上电视：“不算等你，看了会电视剧！”走向卧室，“你吃完之后，把碗放到水池里，等我明早收拾！”
看着那软塌塌的清瘦背影，秦茗轻咬下唇，眼神愈加困惑——
相处这段时间，对于方明宇，他却越来越看不懂。说他丧，但他的生活井井有条，每天在市场购买新鲜蔬菜，顿顿亲自下厨，绝不敷衍。说他颓，但即使宅在家里，他也是一刻不闲着，看书看电影，听听音乐，收拾房间。偶尔出门，或在夕阳下漫步，或在河岸边瞭望，短暂地逃离钢筋水泥的现代丛林，以自然的力量洗去灵魂的疲惫。
秦茗走到方明宇的卧室门前，敲了敲：“喂，你睡了吗？”贴在门板上，轻声说道，“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没有！门没锁，进来就行！”
秦茗打开门，看到方明宇正穿着睡衣，背靠床板，坐在床上，面前铺着一本书，旁边墙上的小夜灯发出亮度适中的暖黄色光线，将他身体的一侧铺上柔和的光晕，配合他略显慵懒的嗓音，如同笔墨厚重意境难测的油画，带着几分迷离与诱惑：“有事？”
“额……”莽撞地敲开房门，却在看到方明宇的瞬间脑袋清空，秦茗嘴边蹦不出合适的词语填充时间的空隙，“那……那个，你还没睡？”
方明宇轻笑：“我睡前习惯看会书，你进来，就是想问这个？”
“不是！”秦茗终于想起原本的问题，“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呀？”
要是换成其他人，躺在床上睡意酝酿之时，被人唤醒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一顿暴揍是免不了的。所幸方明宇心态平和，将书轻轻合上，放到桌面，歪头反问道：“这个问题，之前不是说过吗？”
秦茗摇头：“不是一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有什么愿望之类的，比如得到什么礼物，或是计划去哪里玩？”
方明宇微微皱眉：“礼物，我不需要！旅游，我更是没想过？非要说想做什么，大概，就是酣睡一场！”
靠，你整天都是酣睡！
秦茗心里默默吐槽，但与方明宇相处这么久，这个答案不太意外。他这次打算往深层次询问：“那除了睡觉呢？”为避免走入误区，他循循诱导，“即便睡觉，也有不同的等级，比如在超高档酒店，体验一把香槟美酒俯瞰全城夜景的奢华！或是养生会馆，先来一发美女技师的温柔按摩？”
方明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你要请我？”
“或许呀！”秦茗别扭地鼓鼓嘴，“从认识你，承蒙太多照顾，我实在过意不去！即便现在没有钱，但，你说出来，我总算有个回报你的小目标！”眼神透着倔强的光，故意压低声线，“不许说没有，不用之类的话！你大度潇洒无所谓，但，我住在这里，却时刻感觉亏欠你！”
方明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那，就是看演唱会吧！”
“演唱会？”这个答案远超出秦茗的猜想，“谁的演唱会？”
“谁的都可以！”方明宇笑道，“我喜欢演唱会的氛围。”
“氛围？那种吵吵闹闹的氛围？”秦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出疑惑状，“你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被人掉包了？不符合你清净无为的人设呀！”
方明宇无奈地笑了笑，肩膀软软地耷拉着：“我只是喜欢热闹中的寂寞！”
“热闹中的寂寞？”秦茗忍不住啧舌，“你要不要这么文艺？说点我能听懂的词，不行吗？”
方明宇想了想，简单地解释道：“大概是在喧嚣嘈杂的黑暗里，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兴奋，欢呼，旋转，跳跃。而我坐在座位上，被众人包裹着，却被众人遗忘着，既热闹又寂寞，挺好！”
秦茗抓了抓头：“你的想法真怪！那，你没和宛……你那个前女友去过？”
“去过一次！”方明宇自嘲地笑了下，“但，她觉得和我坐在一起很没意思……”
“肯定没意思呀！”秦茗撇嘴，然后摆出舍命陪君子的架势，“了解啦！那方明宇，若有合适的机会，咱俩去看，我和你坐在一起，保证不嫌弃！我也想感受一下，热闹中的寂寞！”
“好呀！”
22
天气不好，外面黑压压的，好似一块帷幕从天空沉沉地压下来，秦茗躲在货架后面，拿着手机，低头看上两眼，并用余光关注着方明宇的一举一动。
方明宇站在柜台前，查看电脑里的订单，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提防我！但，别长时间呆在同一个地方，老板从监控看到，会起疑心！”
秦茗吐了吐舌头，收起手机，从货架后走出来，突兀地解释道：“我没有玩游戏！我只是搜索一下，以我的性格，适合做什么工作。”
方明宇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若是人人都能在网上搜索到人生的出路，那么世界上便没有失败痛苦与挣扎……”没等秦茗发表意见，他突然凝神盯着屏幕，“这瓶酒的价格……有点不对……”
秦茗凑过去看了眼，满不在乎地回道：“怎么不对啦？！那天你和老板去厂家，是我录入的呀！”
方明宇表情有些严肃，先是核对账本，然后走到货架前，查看相应的标签，最后回到柜台，从电脑里调取进货清单，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长叹口气，语气略显凝重：“秦茗，这酒进价是486，预备售价是56，你却录入186，少了30多元！”
“什么？！”
秦茗一时间有些慌神，手麻脚乱地凑到屏幕前，滑动鼠标，不消一会，头顶冒出涔涔的冷汗。按照便利店的一贯原则，钱多了，无所谓，钱少了，要营业员自己填补亏空！！而且印象中，这瓶酒虽然上架时间不长，卖出的数量却挺大。
“那，那怎么办？”
方明宇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销售记录：72瓶。
秦茗可怜巴巴地看着方明宇，木已成舟，现在的情况，补差价是小事，若让店长知道，自己刚转正不久，便发生如此失误，可能被扫地出门。
“额，你，能不能不告诉老板呀？！”
秦茗忐忑地看着方明宇，虽然他平时温润随和，与世无争，但人心难测，踏入社会，没人有义务像爸妈一样惯着你。
“钱，我一定会补上！但若是这事，让店长知道，我一定会被开除的！！”
方明宇没说话，而是盯着屏幕，思索片刻，转头给了秦茗一个安慰性的微笑：“不是多大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我来处理！”
秦茗好似被拎到人群中间的土拨鼠，两只手怯怯地缩在胸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怎么处理？”
方明宇没回答。
23
以后的几天，秦茗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饭量明显减少，从风卷残云的万丈豪气，变成老鼠啃玉米的唯唯诺诺，想要从方明宇日常的言谈中窥探他所谓的处理办法，但方明宇除了因为剩饭太多而抱怨几句，并没有多余的话。
周五是区域店长例行公事的检查，秦茗原来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身体躲在货架后面，眼睛闪着贼光，跟着那慢腾腾的步伐在店内游走。直至最后，店长将他与方明宇叫在跟前，背着手装模作样地总结一番，见两人受教地点着头。他满意地笑了笑，说了句“很好！”，便抬脚往门口走。
秦茗长舒口气，看来真的没有问题。
“对了！”
正想着，店长踏出店门的脚又收了回来，宽大肥硕的身体遮挡住店外的阳光，他环手而立，整张脸笼在阴影中：“明宇，以后别那么粗心啦！工作时间不算短，怎么能出现录错价格这样低级的失误呢？其实，我不是非要你赔偿，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以后长点心！店面虽小，工作却需要沉下心慢慢做！”
做领导的，总想在不吃亏的前提下，展现杰出企业家的豁达风范，要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语言的艺术发挥到极致，不是我赔不起，而是为了你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养成细心的习惯，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你的钱！
“是，于叔！我明白！”
企业家的派头得到满足，小店长摸着圆鼓鼓的啤酒肚，满意地离开。方明宇低头继续核对电脑的数据，突然，一阵黑云从头顶压了下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搞定？”
光线从秦茗的两侧穿过，勾勒出阴沉的轮廓：“你帮我把锅扛下来，钱也是你自己补上的？”
方明宇眨眨眼：“是呀，怎么了？”
“怎么了？”秦茗一时哑然，“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好吗？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方明宇平静地说道，“毕竟我的工作年限比你长，即便出了错，于叔也不会深究。过段时间，他肯定忘了，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语气、神态与带饭时一样，好似无关痛痒。
“额，那，那个……”秦茗想说你不必这样，但他怂了，这份工作说不上多好，但要是干不过半年，被人扫地出门，他那彪悍的老妈，非让他尝尝擀面杖的滋味。
对他来说，能展示男儿责任心的手段只有一个——
“我一定会补上钱的！你，你放心！”
方明宇对着电脑修改数据，漫不经心地回道：“随便！还不上，也无所谓！”
“我真的会补上！”秦茗慢腾腾地挪到方明宇旁边，小声地嘟囔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
“怪！！”
“怪？”
“是！非常奇怪！”秦茗提高音量，抑扬顿挫地说道，“假如我是女人，你这样的行为就叫中央空调，是要被谴责的！！”
“那，你是男人，怎么讲？”
秦茗被怼得无言，好似上岸的小青蛙鼓了鼓嘴，然后转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那就叫瞎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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