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结局
天儿转暖，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都说后宫的娘娘们勾心斗角，不得安宁，我却丝毫没觉得，一日复一日，冷清的日子让我有过将宫墙给砸个对穿的想法。
三月十六日，皎妃头一次来我宫里，这也是我自打入宫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妃子。听说皎妃就是那个丞相的千金。她生的很白很美，宫女们说过这位千金生在江南的水乡，及笄之后才被相爷接回乐陵，难怪姣容如此水嫩可人。
相比之下，未施粉黛的我看起来憔悴极了，皎妃显然也这么觉得，见我的第一眼错愕了一下，不过大家之女端庄得体，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妾身入宫许久还从未拜访过娘娘，还望娘娘见谅。”
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
萧明祈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你来找我是有何事？”我开门见山，实在没心思跟这些女子九曲十八弯的闲聊。
皎妃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笑的娇艳：“娘娘很聪明。”
我皱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听她又说：“可娘娘高估了您母族的野心。”
“野心？”
“唐大将军在汝南集兵一事，您没听说过吗？”皎妃一脸担忧，“陛下担心唐将军的身体，于是为其封了个闲职回汝南养老，国丈的身份已经足矣让老将军风光下半生了，可老将军不仅不明白陛下苦心，还在汝南集兵，意欲……造反……”
最后两个字像雷一样在我脑中炸了一个坑，我猛地站起来，言语激动：“你说什么？！”
如此大的事为什么我没有一丝耳闻，我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才意识到，这些全都是萧明祈的人，萧明祈想让我听到什么，不想让我听到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
我又将目光打量在皎妃身上，强装镇定，“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被萧明祈知道？”
“这大半年里陛下下令不准任何人来看望娘娘……若非陛下允许，娘娘以为妾身怎么进的这景德宫。”
“萧明祈派你来传话的？”
皎妃笑着没有回话。
“可他不是不准周围的奴婢透露给我这个消息吗？又怎么会让你来告诉我？岂不自相矛盾！”
“因为陛下不希望娘娘从奴才的口中得知而胡乱猜想，故命妾身借此机会一五一十的给娘娘说清楚。”
我冷笑：“许久未见，他不仅虚情假意，还变得如此的懦弱胆小。”
萧明祈派她来，无非就是想让我去劝阿爹收兵，倒是他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平息了这个霍乱……
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么──”她突然将身子凑近我，握住了我的手，一脸期冀的看着我：“娘娘，为了您的母族，为了陛下，您去劝劝唐将军吧。”
“妾身相信事平之后，陛下绝不会再与老将军计较。”
我不敢置信的回视：“为了你家陛下？”
这句话我说的艰难，哽咽落泪：“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都是因为萧明祈！我才落得如此田地，唐家才会陷入不忠不义地地步！眼前的女子竟然敢说让我为了他？！
皎妃连忙改口：“不，妾身是说，为了您腹中的小皇子！他还这么小，您不希望他一出生就没了母族吧？您更不想看到他一出生就要顶着母亲是叛臣之女的骂名吧？”
“罪臣……”我不断呢喃，好一个罪臣，我唐家为了大元，几代唐氏出生入死，最后要背上叛臣的骂名……
好啊。
极好。
“娘娘？”
我抹干净了泪，唤宫女给我拿来纸墨，哪怕我被萧明祈利用，我也不能眼睁睁开的看着我阿爹和阿弟去送死。
“不肖女芃芃泣血三拜，上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在此一切都好，还望父亲莫要轻信了小人的谗言，听闻父亲在汝南集兵，芃芃惶恐难安，并非是女儿担心陛下，而是担忧我唐家的满门。父亲伤势过重，还未痊愈，不宜大动干戈拼上身家性命讨伐，且父亲被陛下收走了一半的兵权，现在出兵，无疑是以卵击石。
况，陛下是您的女婿，怎好与其兵戈相见？女儿与陛下感情依旧，并无受任何委屈，父亲安心即可。
父亲年高德勋，区区兵权而已，弃了便弃了，当务之急，应当保全性命，安享晚年。
女儿不孝，不能陪伴于此，但求父亲……体谅。”
我将怀里的玉佩拿出，将其和信一并给了皎妃：“告诉萧明祈，我只求保我母族性命。”
皎妃接过，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有了这封信，老将军便可回头？”
我点头。
待皎妃离去后，凝玉开始担心起我的情绪，“奴婢扶娘娘在此处走走？”
“好啊。”
我被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吓得一怔，无论我方才表现的多么镇定，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我，我不铁血，母族面临危难，我怎会不怕？我不大度，夫君的爱妾找上门，我怎会不气？
我小心翼翼的撑着后腰，以前翻墙爬树的姑娘，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这四方的墙将我困在这里，仰头望去，连天都是四方的，我就如同一只向往自由的鸟儿被折断羽翅，关在这牢笼。
但我又能怨谁呢，路都是自己选的，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逃不掉了。
大概一刻钟后，我突觉身子有些不适。
“娘娘！”
我的额头直冒冷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拉过凝玉：“快叫太医，我恐怕是要……”
临盆二字被我痛的咽了回去，怀胎仅八月，就要临盆，也不知腹中胎儿能否顺利产下。
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周围的宫女忙成一团，产婆喂给我了一碗粥，说是积攒力气。
凝玉握紧我的手，已经哭成了泪人。
这种一阵一阵的疼痛一直到了晚上，终于听产婆道了一声：“可以生了！”
听到这句话，我总算是有了种解脱的感觉，可谁知，这才刚入了阿鼻地狱。
疼痛一阵大过一阵，最后撕裂般的生不如死更加让我绝望，浑身上下都好黏，有血，有汗，还有泪。
“娘娘，您坚持住！一定要平安生下皇子，陛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萧明祈……”我虚弱的呢喃了一句，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紧紧攥住被褥，心里的仇恨在这一刻爆发。
“对！娘娘，接着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这段时间过的好慢，好慢……我想到了以前赵家一个姨母生孩子的场景，我和赵絮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里面女子的□□声让人听着撕心裂肺。
那时我还不能体会这种疼痛，如今身在其中，恨不得现在就痛快的死掉！
又过了一段时间，孩子的啼哭回荡在我耳边，产婆抱着孩子，一脸的激动：“生了！是个小皇子！”
“陛下的皇长子啊！”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到来而喜悦，我还没来得及放松，只觉得身下一片湿热袭来，产婆最先注意到，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血……”
“血！娘娘大出血了！”
产婆试图止血，却不起丝毫作用，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殆尽，“不用费力气了……”
产婆闻言停下了动作，我知道她也无计可施。忘记说了，赵家的那个姨母也是大出血，母子双亡，我的运气比她好些，好歹保住了孩子。
我累了……
哪怕没有这次的劫难，以后我也会寻机会解脱的，只是可惜了我那刚入人世的孩儿，一出生就要失去母亲。
“孩子……我看看他。”
凝玉已经将他清洁好，听到我要孩子，连忙抱着他到了我身边。
不足月的早产儿，干瘦干瘦的，叫我好心疼。
我抚上孩子的小脸，思索片刻，沉吟道：“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你以后，就叫鸿儿了。”
“娘娘……”凝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凝玉，替我好好照顾他，莫要让人欺负了他……”
我虚脱的放下手，眼神游离，眼眶里盈满了泪珠，视线变得模糊。
倘若能有来生，我想我会乖乖呆在将军府，哪儿都不去，等着赵絮回来娶我。
你说你啊，隐姓埋名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傻啊，愣是一点都没认出来。
倘若……有来生，我每年冬天都要和你一起去浮玉山上捉小兽，哪怕一只都没捉到，我也不会埋怨你，我还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上一世的唐阿妹贪玩了，她玩够了，所以她现在才要急着去见你。
倘若有来生，我会和你乘坐一方小舟，在烟雨里的江上漂泊，舟里摆着桌子，桌子上放有两壶酒，我想那酒一定很烈，你没喝几口就已经醉了，你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我就问你既然没醉为何会脸红？你说是看见我而脸红。
倘若有来生，我一定会练就一身的铁骨钢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虚弱的只剩下了一口气。届时我翻墙便不用麻烦你在另一面接住我，相反，我会带着你飞檐走壁，我们一起欣赏汝南的月亮。
月光下，你那熟悉的面庞直直的面对着我，鹿眸中全是我的影子。
我有些晃神，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仿佛看见一个身着明亮衣服的小姑娘在浮玉山奔跑，笑声如同银铃，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树上的麻雀被惊的向四处飞去。
她还继续唱：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眼里突然蓄满了晶莹的泪珠，那是我……那个姑娘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吟唱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婴孩的啼哭，有人哭着喊我“娘娘”，甚至还有人趴在我身边唤我“怦怦”，那人声音急切，也带着哭腔。
好吵啊……
我看见一道亮光乍现，刺眼。
亮光之中藏着一个人影，我眯起眼，努力的去辨别，看清之后，我终于笑了。
原来，是我的赵哥哥来接我回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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