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章
圣歌大陆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的地方。
那是一个几乎与整个世界所相分隔的异域,因为其所具备的奇妙能量而被记录。
除此之外,莉莉丝并没有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她在一处山洞里醒来,光芒从上侧裂隙中渗漏进来,整块岩石斜插而入,光滑的层面上镌刻有古老的字符——在其弯折萦绕间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手镯来限制她——莉莉丝微微倾斜,身体化作极为微小的颗粒,旋转着向上,逆着光从裂隙中溢出去。
外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石林,无数个尖角向上,直指灰白色的阴沉天空。
从高空往下看,就能发现石林同样按着一种规律排列,仿佛暗示着某种东西,又说不上来像什么。
质地轻盈的颗粒凝成飞鹰,在天幕上一瞬划过。
霍克街刚下了小雨。
地面的灰尘沾上水汽蜷成大颗粒,空气里满是古怪的气味。
这种气味里混杂了各种事物,鞋油、缝纫机的机油、下水道口边倒出来的液体、巷尾落满苍蝇的死老鼠、谁家的早餐、石桥边的青苔、枯瘦病人的身体……贫穷。
贫穷的味道。
霍克街向来不会辜负各大报纸对其的沉痛报道与猛烈抨击,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一脚踩进了腐臭泥浆所填充着的罪恶的亡灵棺材”。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整个切诺萨克,只有这里的房租是来自乡下的穷人所能负担的。
几天前,怀特一家才添了新成员,本来就不算大的二层小楼房里充满了一种不同往常的气氛。
“……”朱丽娅心不在焉地缝补着衣服的破口,听见咚咚咚从木梯上下来的声音,才拖着音调老成地说,“菲利普,下楼慢一点,别把木板踩坏了。”
“知道了。”
菲利普还没有一边的储物架高,却已经像个小老头一样秃掉了头顶——其实头顶的头发是去应聘药剂试验时,喝下失败药剂后掉的。
虽然暂时,或者说或许是暂时,头顶没有头发,让人难免有些在意,但这场试验外加补偿,还是让他赚上了好几枚铜币的——菲利普倒也无怨无悔。
他从阁楼上下来,一把摘起架子上的帽子戴上,从门口跑出去。
“……慢一点啊,真是的。”朱丽娅没好气地说,手上的针却在下一瞬戳在了手指上。
“嘶。”
她把手指含进嘴里,尝到了令人不适的铁锈味。
“……”朱丽娅叹一口气。
几天前,她最小的弟弟——安东出生了。安东最开始不哭也不笑,只是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一眨不眨地打量这个世界,朱丽娅抱着这个皱巴巴的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是特殊的。
而安东确实是特殊的。安东总是很安静,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时,总是微微弯着眼睛,喂他牛奶时他也乖乖地喝下去,会咿咿呀呀地发声,更重要的是——安东的眼睛是灰蒙蒙的。
几天里他们多次向医生和老一辈的人询问过,得知这种情况下,安东很有可能是看不见东西的。
——安东先天失明。是这样吗?
朱丽娅正是为了这个而苦恼。
家里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阿妈!那是什么?”阿萨丽的目光穿透了云雾。
“——那是老鹰,”氏族长眯了眯眼睛,“那不是我们这里有的东西。”
“对哦,以前都没看到过……它为什么在飞呢?它会累死的!”
“不,当然不会——”
话说着,天幕上的那一点黑色就迅速地降了下去。
“它在观察,”氏族长说,把树枝上的果实摘下来扔进小女孩所背的草篓里,“我们将要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阿萨丽,提前告知众人。”
“好的,”女孩规规正正地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地低下去,“以吾胡赫之名向族长立誓。”
说完,又活泼地站起来,手指亲昵地扯上氏族长的衣角。
“不过……这位客人是会早来呢,还是晚到呢?”
——外来人很少能直接看破这一切虚妄。
阿萨丽的疑问散进了风里,飘摇着流落四方。
采摘完果子后,阿萨丽独自回到聚落。
她放下草篓,从高大的树洞里钻进去,走过幽深的过道——毫不突兀地,过道的尽头被闪烁的霓虹灯照亮,“女巫可可的酒吧”几个字夺目招眼,从字形来看却又有些俗气。
阿萨丽推门进去。
酒吧里很热闹。
“二五八,你输了!拿钱来!”有玩弄骰子的人。
“从前那山上有只怪物,怪物的眼睛里有只亡虫,亡虫的针尖有一滴谷水……”有乱编故事的人。
“哎呀,哎呀,去冰国的路被堵了!谁想得到啊这一下我们一家的生计就没了着落,真是的,赶紧派些从者去处理一下吧……”有讨论交通和天气的人。
“听说有个东西在迷途那边搞了大动静!有个二阶已经出动了!真是不得了啊居然惊动了二阶的大人……”有大惊小怪的人。
“……”还有沉默倾听的人。
阿萨丽在尖叫鼠窝一般闹哄哄的酒吧里挪动,手臂内折挡开支过来的手、角或者翅膀。
等磨蹭到吧台,她才双手一拍,大声问:“今天好像不该是酒吧轮班啊?”
在吵闹中,阿萨丽的嗓音也只是乱流中的一支。
少女看见宽大帽沿下的尖脸有细微的动作,惨白的嘴唇也微微蠕动。
“——什么?”她没听见。
“天气——”对方不得已拖长了声音。
“天气什么?”
“最近天气不对……”
刹那间,所有人的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
阿萨丽在短暂的愣神后向后转,遥遥对上挂着独角兽头的那扇门。
咚、咚、咚。
敲门声有序传来。
那扇门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人们要么从兔耳门进来,要么从晾着人鱼鳍的门闯入,再或者是遇上酒吧轮班走侧边的门——
“你去吧,”女巫可可拉下帽沿,“毕竟你是‘参谋’。”
阿萨丽几步过去,一把拉开门——
人们再一次顿住。
门外的是个高挑纤细的年轻人,黑色衣装,长发,腰间别有匕首。
“是个酒吧?那还挺方便。”
外面的人说着就迈脚进来,却被回过神来的阿萨丽骤然拦住。
“不好意思,”阿萨丽盯着对方的眼睛,“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
“众所周知,灰芒事变中,叛走的星辰三阶残杀两位主序二阶后,失去踪迹,悬赏金已经提到了两千普兰——”
“有事么?”对方歪了歪头。
“请问您是那位三阶吗?”女巫可可干脆问了出来,又说,“虽然正常来说,这不太可能。”
“三阶?”少年人神色平淡,“我和那个家伙长得很像?”
“不止是像,”阿萨丽不知道怎么忽然放松下来,耸了耸肩,“简直就和悬赏上的图像一模一样。”
她让开入口,说:“不过三阶可不会从秩序之门进来,你说呢?”
“我只是想要问个路——”
“顺带再来点饮料吧。”
少年走了进来。
切诺萨克。
朱丽娅正在使用缝纫机,忽然就听见房间外响起瓷器破裂的声音。
她心里一抽,到底不敢停下动作,只是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你别慌啊,”一旁的莉莉见怪不怪,“这家就是这样的,你多来几次就知道了……摔个茶壶盘子什么的还算好了,我有次来做工,那位老爷就当着我的面扇他妻子的耳光呢。”
朱丽娅没说话。
“他们也算是上层人的吧?说不定有钱人就是这样的呢……”
莉莉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整个工作室里机械声此起彼伏,吱呀吱呀,像是什么平淡而又沉重的语言。
阳光西斜的时候女孩们才下班,两个人一起走到老别特巷口,简单地道了再见。
在十几分钟后莉莉将要开始晚上的工作——而朱丽娅最近还没找到合适的活计,于是一个人在街道之间快步穿行,以求在天黑之前赶回霍克街。
回到家,菲利普已经打扫好地板和梯/子,正在灶台边上拿着锅铲,手忙脚乱地料理食物。
朱丽娅把一天结的工钱放进角落处的盒子里,走过去用凉水洗手,再接过炊具:“妈妈和安东怎么样?”
菲利普有些欠揍:“还不就是那样?两个都面色惨白惨白的,难看死了……”
看见朱丽娅作势要挥铲子过来,菲利普立刻住了嘴,飞快跑去房子另一边,提起脏衣篮子从后门出去了。
切诺萨克作为莱顿帝国的首府,地形平坦,幅员辽阔,是大陆西边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容纳数以千万计的期望与失落,包含极深的黑暗与极亮的光明。
夜幕缓缓降下,朱丽娅被火炉边的木柴热气熏红了眼睛,生有裂隙的窗玻璃外传来诡异晦涩的曲调,黑鸦扑棱而过,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钟恰好绵长而拖沓地报时。少女一时感到惊惶。
父亲还没有回来。整个家庭都在安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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