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十三章
锡文回到弥塞琉斯之后,被邀请到黑塔事务部喝了杯茶,接着受到了克里斯蒂亚殿下的召见与慰问。
在刚到圣城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回家,等从王宫里出来,他也暂时没有回家的打算。
午后的城市沉浸在一种汹涌波涛之上的慵懒当中,秋季橙黄色的太阳坠在棱角分明的建筑上,街道冷清安静,有着一种恬淡的温和。
锡文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天气不错,是吧?”
一道清淡而空灵的声音划动了宁静的水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席瑟家的小朋友?”
锡文抬眼一看,就见冰雪一般面容的青年人双手插在裤兜里,背靠在路灯的竖杆上。另一个相似的人站在小巷深处的角落。
也许他们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也许又不是。
锡文微微地垂了眼睛,乖巧地见礼:“布鲁诺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锡文。”布鲁诺·伊兰塞尔歪了歪头。
他的冰蓝色眼睛里有一种平淡的慈祥:“我们听说了你的经历,恰好又在弥塞琉斯,所以就过来看看。”
洛基·伊兰塞尔从巷道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不显眼的华贵长袍,鼻梁上架着一片金丝眼镜,浅冰色的长发松散地束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小孩子稚嫩的肩膀。
布鲁诺又说:“这个话题也许不会让你感到很愉快,不过——你总是需要面对这一切的。”
……
在称得上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北方冰雪部族的精灵王子们曾经在圣城度过了一小段童年。
那时候他们的姑姑娜莎利尔·伊兰塞尔还是伟大魔法世家的“第一夫人”,姑姑的独子,席瑟家的瑟隆,是他们的好兄弟好玩伴——即使是到了后来,这个人类家族一代代没落、褪去光辉,他们也不曾展现出任何傲慢的疏远。
“瑟隆是个天才。我绝不相信他会犯这种错误,就这样葬送了整个家族,为姑姑的墓碑撒上罪恶的血污。”
在锡文那无忧无虑的儿童生活中,两位神秘先生的拜访意味着他不能在书房的沙发上打滚——在看到他之后,他们还施展了高超的魔法,隔绝了声音与视线。
于是无事可做的锡文靠着书架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大家都围着他说话,其中一位先生说:“你儿子也有八岁了吧?真是岁月如梭啊,上次来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呢,你的父亲还健在……”
“够了,布鲁诺,”另一位先生则有些不愉快的模样,但他看过来时也是微笑着的,“下午好,小锡文。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可以称我为洛基。”
……
短短三四年对于寿命长久的精灵来说,也许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一瞬间,但对于人类而言,瞬息万变,每一时刻,都是生命中弥足珍贵的财富。
几年之后,一切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了。
伊兰塞尔兄弟带着锡文在辽远宽阔的山坡上散步,给他施展了一些温柔美好的小魔法,又在临别的时候,给他戴上了一条漂亮的项链。
布鲁诺说:“这是爱神星辰。愿它在艰难中能给予你一份勇敢的力量。”
洛基则背着手迎风而立:“……我们要走了,锡文。”
他的声音在风里听起来忽然有些沧桑:“这是个很广阔的世界,它是……永不动摇的。”
永不动摇的世界。
第二天,冰雪精灵在长老日渐疯狂的催促中踏上归程,并在车架远离大地之后,展开了一段短暂的“叛逆”对话。
布鲁诺撑着头看窗外:“老头说得不错,穆瑟顿丁已经沦为几位‘神邸’的竞技场。你说,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洛基手上翻着一本古籍:“总之不是你我所能试探的。”
布鲁诺沉默一阵,又说:“总的来看,其实这一把还是地狱赢了吧?有了那件东西……撒旦大帝不愧是老头畏畏缩缩忌惮了这么多年的存在啊。你说他到底想要什么?”
“……谁知道呢,”洛基停下手上动作,“把爱神星辰送出去,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你还在想这个?”布鲁诺堪称嫌弃地接话,“不是说好了,不论那个小皇子到底是不是那三位之一,也不管这些大人物们要怎么玩,我们就把我们的事做好就行了?是谁害了瑟隆,是谁刻意设下这个陷阱,是谁想要动摇伊兰塞尔的根基?老头想要我们以精灵的身份事不关己地过下去,但伊兰塞尔永远是我们的家族!是我们信仰的来源!”
“……”
洛基只无言地看他一阵:“发挥过头了,布鲁诺。”
这时候那忽然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气息已经撤去——于是洛基手指摩挲上泛黄老旧的纸张:“……我猜,那位君主,大概是有些怀念以前的生活了。”
“以前的生活?”
“‘众神陨落,山河变迁,那命定的夺位之徒啊……就这样披上神的衣袍,坐在了那绝不属于他们的冕位之上。’”
“……以前的生活么,”洛基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说,他们是真的想迎着众神坠落的余光,登上殿堂吗?”
……
——旧历发烧友的一段普通对话罢了。
……
在与两位精灵先生谈话之后,锡文·席瑟好像一下就触碰到了一片尖锐嶙峋的真相——但又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复杂的、距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
这时候的锡文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做“仇恨的魔力”,只是忍不住想起母亲看他的眼神。那样一种冷酷的、失望的眼神啊……
这样的目光会压垮他的。
他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
他不想为了让人看得起而去学习讨厌的课程,去跟讨厌的人说话,去面对人们打量的目光。
……殿下会怎么做呢?
……殿下那样的一个人,一定会觉得纠结这些事很无聊吧。
锡文站在家门前,忽然想起来殿下吓唬他的什么“你快要死掉啦”、“骷髅里困着灵魂哦”——殿下大概是想要看他像她嘴里的“人类”一样被吓坏了的。
但想起这些瞬间来的锡文,在这一刻却突然笑了一小下。接着他又沉寂起来:……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样了呢。
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门里黑洞洞的,女主人那嘶哑冷沉的嗓音不愉快地响起来:
“终于回来了?你以为这么一趟,就能逃开那些课程吗?”
接着变得有些尖利,像是锋利的刀刃划开柔软的肌肤:“——你有什么资格消失这么久?!你忘了你的责任!你忘了你的父亲!!!”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剩下的是你!!!——”
……
之后的日子里,锡文被罚跪在坚硬的地板上,从午夜到早晨,每天只能吃一块吐司面包和一小碗汤水,与请来的魔法师对战,从早晨到午后——终于在某一次练习中,被第多少次打倒而无法做出反击时,母亲气愤得将茶盏砸在了他的身上,滚烫的茶水将衣服下的伤口浸湿了。
锡文安静地承受着这份怒火。
这是他回家之后的第不知道多少天,所有的一切好像也已经回到了正轨,那段穿越地下洞穴、走过沙漠、在陌生的城市里歇脚的“旅程”,似乎并不曾发生过。
为什么会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呢?他记得那些微小的瞬间,记得在地下城市的街道里奔跑;仙人掌的尖刺把他的手钉出了一个小血洞,但是殿下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转眼就满手都是伤口了……接着她气愤地踹上一脚,又把脚弄伤了;罗丽大妈把小匣子塞给他的时候,那个小器物上还有不同于沙漠清晨的温热;他也还记得异国小镇的那一块饼干给他带来的启发……怎么会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隐隐约约地,锡文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灰暗。
——杰西卡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锡文看见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以及……愤怒。
……锡文想不明白。
杰西卡说话:“夫人,我执克里斯蒂亚殿下的文书,前来……”
锡文并没有昏过去。他一直保持着清醒。
在杰西卡将他送上来自王宫的车架时,他还口齿清晰地问她:“杰西卡大人,殿下她回来了吗?”
……杰西卡微微皱了皱眉,接着浅浅地笑起来,语气里有着一种柔和的抱歉意味:“很遗憾,王后殿下她……暂时没有回到弥塞琉斯呢。”
锡文一路上都保持着清醒。他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听见市井中的各种人声,卫队,商店,或者是行人,吵吵闹闹,把空白都填充起来——大家都有着自己的生活。
大家都有着自己的生活。
……也许他可以哭起来的。
但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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