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箭靶
在中学试题复杂,难以突破的憋闷日子里,班头老陈总给大家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周惠然自认很懒,也很简单,最重要的是信老陈,所以一直信奉这句话为真理,月余的大学生活似乎也印证了这个道理。内容虽深,但课不多,有大把的时间消化,加上来到这儿的都不是傻子,只要愿意开口,齐心协力定能解决掉大部分疑难。
这一天的英语课随堂听写,周惠然对老陈的信任摇摇晃晃,最终坍塌了。
教大学英语的是位女士,三十来岁,据说刚刚成婚,十分有气质。至于课如何,周惠然不敢评论,但从大多同学仰望的目光判断,定能当得上一个好字。
这天她讲完课文,看看还有十来分钟时间,突然就说要听写上一课的单词。
大多同学都很镇定,可周惠然比较想疯。她的英语成绩,从初一到高三都十分稳定地在及格线上三分以内徘徊。如果要把那些年考过的分数标记成点连成线,就是一条手画的直线,看不出起伏。
作业靠翻书,考试靠运气,音标拼读全都喂了狗。中间会写的那几个单词,不是因为简单就是死记来的。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
周惠然如同霜打的茄子,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在右上角写下:周惠然。那字写得有点趴,活像垂死挣扎的自己。
周惠然觉得这位女士,不仅有气质,还十分有气势,每念一个单词就抽得人生疼。女士念完最后一个单词说:“我看你们有没有脸来见我。”
这情景和初一英语老师第一次听写时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初一那次,老师听的最后一个词是“face”,他念完后合上课本看着讲台下的人说:“我看你们有没有‘face’来见我。”那次的周惠然没有写对,她失去了她的“face”。
老师让最后一排的同学把前面的听写单收起来下课。坐在中排的周惠然咬着笔头,想趁着这多出的几秒钟再抢救一下。可是,抢救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课桌右边就伸过来一只手,白净,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来人正是程天。周惠然心一慌,手一翻就把那张没写几个单词的纸倒了个面。
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果然,程天把那张纸翻过来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周惠然当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历史在六年后重演了——她又失去了她的“face”。
同在收听写单的张远航不偏不倚看了个全程,哈哈大笑:“周惠然,我看你空得有点多哦。”
想也没想就把手里的课本飞过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张远航单手截了书,又不怕死的用口型回了一句:“打是亲。”
周惠然只想把整个背包都抡他脸上去,如果不是那位十分有气势的女士还没走出教室的话。
张远航和程天把听写单交给老师又送走了她却不急着还书。而是一边耳语,一边回头看周惠然,肉眼可见的憋着坏水儿。
周惠然早已拉开了架势,打算等老师再走远一些就喷张远航个狗血淋头。空气中似有淡淡的硝烟气,张远航把书交给程天自己则躲到了教室门口。
不得不说,张远航派了一个最合适的使者,面对微笑的程天,周惠然那一点点怒气早已跑得无踪无影,以至撒泼打滚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她客气地对他说谢谢,然后拎起书准备回宿舍。可是,右脚刚刚跨出教室,书包带子就被站在门口的人拉住了。
张远航挠了挠脑袋,一句话说得艰难万分:“那个,晚上你有空的吧?我想请你吃个饭?”
简直莫名其妙!
周惠然的气性长不长完全看人,张远航确实不在“长”的范围,刚刚那点儿凶不过是要掩饰丢脸的尴尬。他也完全没必要为了“空白有点多”这句大实话请吃饭赔罪。她满脸的疑问:“啥?”
张远航的舌头像是打了个结,耳朵上还飞起了一点红,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好笑。他说:
“请你帮个忙……不然,晚上的饭,可能……吃不好。”
周惠然乐:“我怎么不知道a大的饭菜已经到了如此难以下咽的地步?连我这半个秀色都变得可餐了。”
还好程天是个清醒的。他拧着眉重重地拍了一下张远航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啊。“怎么说话呢!我看你平时很能耐的,怎么遇到这事儿就扭扭捏捏像个姑娘。”
周惠然心中一跳:“这些事儿?什么事儿?难不成,我这十八/九年没开过的桃花要打骨朵儿了?不不不!这是秋天,不是开花的季节……既然如此,这个忙肯定不能帮的。”
周惠然看起来人狠话多大多也是和着玩笑出来的,再要真是花骨朵儿的事,那更是狠不起来,毕竟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转念又想,必须得干脆果断!若让别人以为你是半推半就,欲迎还拒就更糟心了。
周惠然快愁死了!她该说“兄弟如手足,我可不想左手拉右足”呢?还是说”张远航,你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还是说“哎哟,饭就不去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我易胖体质,吃多了长肉,长多了瘦不下来。胖后问题一大堆,负责售后很麻烦”。
一张脸变幻莫测,红橙黄绿青蓝紫都过了一遍,想必十分好看。
程天终于意识到他那句话让周惠然听得更懵了,也顾不得委婉了,解释道:“张远航今天过生日。他有几个中学同班同学也在a大,其中有个叫宋婷的女生今天中午来过我们寝室,说几个同学要借此机会聚一聚。重点是这位宋同学打中学起就对张远航有点意思,而我们的张同学志不在此,又不好一直躲着……所以……”
都是聪明人,后面要说什么周惠然也大致明白了。找个女生做挡箭牌,最好能断了某人的某些念想,而自己就是他们想找的人。
“所以呢?”周惠然打断他,“张远航答应了。同时觉得班上的女生比较熟悉……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张远航那厮终于解开了舌头,利索了:“对对对,刚刚程天说你很热心,也很……找你准没错。你只要来就行了,其他都不用管,有我们呢。”他含糊过几个字。
周惠然也不用再构想什么拒绝的话和场景了。只是,程天到底说她‘也很’什么?
“你会来的吧。”问话的是程天。
“好。”
那我们六点到宿舍楼下等你。”
既然有重要任务,周惠然也不能太随意。回到寝室先洗了个头,趁着发未风干去翻那条昙花一现的长裙。
翻出了大堆衣物就是没找到想要的。
“记得是有带来的呀。”
庄颜打量了人半晌,终是没有忍住:“干嘛呢?”
“找裙子。”
“找裙子?”杨玥拖长的调子传来:“这是要约会吗?”
“对,约会。给人当箭靶子去。”
“是吗?”说话间就围上来了三个人。
周惠然环顾一周:“事情是这样的……”
“哈哈哈。”杨玥伸手撸掉了周惠然手腕上的发圈,“既然裙子都上场了,这头发就披着吧。哪个淑女不都是长发飘飘的呀。”
“就是。”庄颜转手又拿了支淡青色眉笔要帮周惠然描眉。周惠然自是拒绝,不就是挡个箭嘛,哪儿需要这么正式。
庄颜哪里肯依,只见她飞快地给杨玥使了个眼神,杨玥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扑过来拖人。
周惠然喘着大气:“室长,你不管管?”
赵蓓婧捂着嘴:“我管不了。”
逃已不能逃,周惠然只得转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装木头,任凭她们说什么都一动不动。但她终归忘记了这两人太清楚自己的弱点。天知道周惠然有多怕挠痒痒,于是她被扑来的庄颜和杨玥秒变成了一头待宰的猪。
室友们闹够了,终于放开了人,眉自然也是没有描成。周惠然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一袭白裙,长发披肩,眉眼恬静,还真有两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咧嘴大笑起来,那自然清新嗖地就消失了,镜子里还是那个张牙舞爪的人。
就在这时,墙上的传呼器响了。舍管老师向来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周惠然,有人找。”
周惠然收住笑,对着墙上喊:“来了。”
裙子很长,裙摆又有些窄,步子大一点就有点磕绊,而她又习惯了快走,所以有两次都差点和走廊里的人撞上。其中有一个是一起上过大班课的同学,她有一些惊讶,估计是在想这谁呀怎么有点面熟。
庄颜站走廊的尽头笑着叮嘱:“形象形象。”
周惠然心道:“仙女儿是在扮老母亲送嫁呢。”
张远航和程天站在门口的桂花树下,一边说话一边频频往女舍的楼梯张望。可能是因为阳光正好楼内的光线又暗,那两人显而易见的没有看清换了装备的周惠然。
若在以往,周惠然早在楼梯上就该大声嚷嚷了。刚要开口转念又想今天的装束角色还是与斯文比较搭,于是悠悠地飘到两人面前,扯了个自认优雅的笑:“走吧。”
那俩家伙可能活见了鬼。张远航更是张着o型大嘴下打量她好几秒,干笑道:“周惠然同学,很隆重嘛。”
“哎,”周惠然低头敛眉,又假意顺了顺耳边的几缕头发,“为了不辱使命,我也很难的。”说完自己先笑破了音。
几个人终是大笑起来。
笑过了,也该出发了。
到底还是不太习惯!周惠然轻捏着裙摆,忍着鸡皮疙瘩即将破土而出的不适,走了两分钟淑女步,抬眼问程天:“还有多远啊?”
“向北饭店。就在梧桐大道的尽头。”
“知道了。”周惠然一边说话一边把裙摆拎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小心地打了个结,露出了纤细笔直的小腿。
程天满是疑惑地看了周惠然一眼估计在想这人怎就突然就放飞自我了呢。
周惠然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斯文确实非我本性。这裙子有点儿施展不开手脚。卷起来好走路,就是想跑两步也是没问题的。”
程天说:“哦。”
眼看就到了梧桐大道的尽头,周惠然把裙上的结打开又放慢脚步,刻意落后两人半步。
向北饭店的招牌就是前方,原色木匾上雕刻着几个楷体大字,简单利落。向北,向北,周惠然一直觉得这个店名十分有文艺气,不知是“长记秋风吹别酒,君向北,我来南”,还是“春风渐向北,云燕不飞南”。
三个人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张远航的几个同学到了。周惠然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五十六,很准时。一个店员过来引路,小姐姐看起来大不了他们多少,估计是才出来工作的原因,说话怯怯的。
众人进了包房。寿星热情地招呼大家:“随便坐随便坐。”
程天在自己与张远航中间留了个空位然后对周惠然作了个邀请的手势。与此同时,张远航扶着椅背,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与体贴:“周惠然,坐这儿。”
周惠然噙了浅浅地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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