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抢先
再次回到小镇的时候，周惠然的大一生活结束了。
虽然再三强调自己和老乡一起走很安全，带的东西也少不需要劳力，周惠然还是在车站广场看到了霍小南。她走上前去，有一些小欢喜：“不是让你别来嘛。”
霍小南双手插兜：“溜达着溜达着就过来了。”
“你这溜达得够远。”
“我腿比较长。”
“呵呵……”
果然，好好说不了几句。
唐华已清点好人数，又一次圆满完成了老乡会护送任务。他眯缝着眼看向接站的男生：“这位同学很面熟嘛，是寒假见过的那位吧？”
“是啊，十几年的发小和朋友呢！”周惠然说。
唐华上前拍拍霍小南的肩膀：“同学，你很特别。”
周惠然把背包扔给霍小南，顺便伸了个懒腰：“困死我了，这会儿的瞌睡虫比孙大圣变出来的还厉害哦。还有，这夏天的绿皮火车哎，是六月太阳下的黄桃罐头，酸爽得很。”
霍小南作势扇了两下风：“酸中带点甜，应该是樱桃罐头。”
“……”
周惠然张口忘言的样子实在少见，霍小南扭开头就开始乐：“回去收拾收拾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要开课。”
“啥？”
霍小南已抬脚往前走：“补习。”
周惠然紧跟其后：“不是吧！”
“是！”
“为什么？”
“某人不是要为帝国传播文化么？还有……如果你站得够高，足够耀眼……会更容易被你想看见的人看见。”
什么和什么啊！
周惠然扶额。正如不知道程天哪里好，也不知道他哪里不好一样，周惠然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可以吸引程天的目光，哪里又可能让他的目光厌弃。眼中的自己太普通了，所以她很自觉地把自己比作狗尾巴花，那么微小，又貌不惊人。唯一可以骄傲的可能就是无拘无束，肆意快乐。春发芽，夏碧绿，秋天枯萎前还可以抽穗编织个笼子装蛐蛐儿，勉强算得上风光三季。
她确实担心过，担心自己不能被看见。
周惠然是那个可以为了某个人改变自己但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她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霍小南自己有喜欢的人，却不好意思在霍小南面前表现出娇羞的小女儿姿态，更不愿意让霍小南看出她在这场相思里脆弱的自尊。
不自觉地嘴硬：“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兴高采烈地接受补习，完全是为了那张薄薄的学位证书。”
霍小南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身后的人足足三秒：“我计划的是每天上下午各一小时。”
“每天？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你记得给我买绿豆冰就好了。”
这个简单！周惠然拍拍手：“谢了哈！”
“举手之劳。”
早就想到霍小南口中举手之劳并不是说着的那么简单，但周惠然还是被震惊到了。霍小南准备的教材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开始写的。手写的笔记密密麻麻，重点语法、例题、详细分析，连课后习题册也都准备好了！
周惠然抱着笔记本有点无措：“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要教这个学生吗？她很皮还不给学费的。”
“我说的每一句话也算数。放假前就说了要帮你的，所以我确定要教这个这学生，不要学费也不怕她皮。你也别太客气，这们多少年的朋友嘛，这些也就是趁期末没什么事顺便整理出来的。”
“无事？你不忙期末考？”
“好学生是不需要临时抱佛脚的，所以我的期末考不需要忙。”
听听，这就是学霸与普通学生的区别！霍小南的期末是从容和淡定，周惠然却只有精疲力竭和人仰马翻。
周惠然一如既往地佩服他，可十几年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她说出口的是：“我不信！”
“要不你问杨漓。”
此时的杨漓耳朵一热，如果知道正被某人拿来挡箭一定会反手一耳光然后回他：“无事可做？那个天天熬夜写笔记到凌晨的人是鬼啊！”
补习持续了半月有余，渐入尾声。看着练习册上越来越少的修订记录，周惠然觉得自己就是突然掉进了神秘山洞寻到武林秘籍的人，似乎只要勤加苦练加上高手指点就能练就绝世武功。
她想快一点以求速成，霍小南却告诉她：“高手的练就需要扎实的基本功和长久的坚持。”
周惠然有点失望：“我就想投个机取个巧，不行啊？”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行的。学习有方法但没有捷径。你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
来人背心短裤拖鞋眼镜，手里还捏着一根狗尾巴花。周惠然团起一张稿张纸扔过去：“上学时天天被老师□□的人，这会儿派头倒足！”
李飞走进屋子，长手勾了霍小南的脖子：“霍老师，可以把我的周惠然还我了吗？一个人出去浪很无趣的。”
霍小南只扭头看了李飞一眼。
李飞打了个抖：“是我们的周惠然。哦，吴家坡在拍电影，看热闹去呗。”
有剧组来村里拍电影的事，周惠然是听妈妈说过的。听说d市政府有参与策划，并准备申报五个一工程。讲的是某家族企业的儿子从省城辞职回到家乡，克服种种困难将家族式工厂改造成现代企业的故事。
周
惠然已写完最后一道题目，转头就拉了李飞十分兴奋：“走走走。听说男主角很帅。”
“就是就是。容颜俊俏，刚刚是你喜欢的那一款。”李飞说。
周惠然转向霍小南，怎么看都可怜巴巴的：“霍老师，可以下课了吗？”
霍小南把练习册卷成筒，轻拍在学生头上：“下课。”
三个人躲着树荫往吴家坡走。七月流火，又是下午太阳最热烈的时候，知了呱噪地叫着，几个少年从乡间小路飞奔而过，在小路上扬起阵阵尘土。
周惠然把脸躲向路边的一丛苦竹里，再抬头时拿手扇去眼前的尘土：“小小少年爱热闹，跑得欢快，这土也跟着欢快呢。”
李飞随手折了支苦竹，一边懒懒地扯苦竹外面包裹的叶子，一边侧头接话：“热闹嘛。你一向喜欢的。”
周惠然抢过他手里的苦竹：“岂止是喜欢。我是热爱，爱热闹，十九年从未改变。”
李飞看苦竹杆在周惠然指尖转了几个圈，突然就笑了。
“干嘛？”
李飞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改名，就叫‘热闹’。”
“为什么？”
“你爱我呀。”
周惠然抬手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家眷的人有多远请滚多远！”
李飞向前跑了几步，作势滚远了些。转头看向霍小南的时候十分哀怨：“这姑娘我招惹不起！”
拍摄点就在吴家坡的岔路口。看热闹的人被拦在数十米外，但李飞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儿就把现场情况摸了个大概。
“今天的戏讲的是作为记者的女主下乡采访，在岔路偶遇调查污水排放的男主。久未相见的情侣先是惊喜，而后却因为治污横生误会，女主伤心而去。”
“哦。”周惠然向场内看了一眼，并不是特别兴奋。
“男主是郑星，郑星啊！”
“郑星！”周惠然立刻惦了脚尖望向场内。果然是郑星！他正指着四周青青的玉米和苎麻，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女主微微低头，又似偷偷垂泪；荷锄的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周惠然不由感叹：“所有的情感都不是一帆顺啊。”
李飞砸砸嘴：“男主会追上去。”
“那肯定的！不追，任由她飞？”周惠然又往场内望了望，“爱之深，舍不得，不追怕是会失去，最终只余意难平。”
“女主最后理解了男主，冰释前嫌。”
“治污功在千秋，男主有担当，女主有格局，有情人共白头，皆大欢喜。”
有陌生的声音插进来：“小姑娘戏解得不错嘛。”
原来前一场戏已拍摄结束。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给群演们点烟，想必是现场的工作人员。果然，他一边向大家作揖致谢，一边又问：“下一场要换几个行人。烦请老乡们再帮帮忙啊？”
群演向空中吐出一个个烟圈，十分兴奋：“老张，你以去挑箩筐。”
“李婶儿，你就扛个锄头。”
“哎呀，村长，你背着手走过去就是视察工作。”
年轻人又是作揖：“谢谢啊！乡亲们都是大导演，人选得好，场景也安排得好！我这个副导压力好大。”
“哪里哪里。”
嘻嘻哈哈中，副导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瞬间就把目光锁在了三个好朋友身上：“我们还想找个年轻人，大家愿意出这一份力的吧。”
“愿意愿意。”李飞说着就把霍小南推出了人群。
霍小南转身就跑。
周惠然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敏捷地拦住人说：“别呀！路人甲也是电影里的路人甲！以后要有人提起，我和李飞作为铁三角的一角只有自豪。”
霍小南冷着脸：“你们自己来更自豪。”
“确实是“们”，我们请两个，一对好朋友。”年青的副导笑起来：“不知这位女同学愿不愿意为我们d市的主旋律电影出一份力！”
周惠然完全没想到这火势随风一个猛转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不行不行。我看摄像机脚抖。”
村长刘伯也凑热闹：“小然妹儿，别抖啊。共建美好新村，人人有责……我们村风光这么好，说不定就通过这部电影打出名气了。”
周惠然才不想人人有责，她想溜。
李飞笑笑一点拦人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急走两步凑到周惠然耳边低声道：“郑星，郑星啊，当红影星超级大帅哥！你若答应了，你们的距离可以近到只有0001……公里。”
开溜的人脚下一顿——如果是为了郑星，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惊喜还在后面。
说什么好朋友嘛，明明就是小情侣！还得在镜头里牵手的那种！想起霍小南的脸皮远不如自己厚，周惠然自然是要寻乐子的。她凑近他，掩饰不住满眼的戏谑：“那个姑娘是大度的吧？不好意思哦，今天我要抢先劫个色，哦，劫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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