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如果带着你从晚霞走到大雪,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就有下阙。
顾亘其将苏诩宸埋在了护城河边,或许有一日,河水流过的地方都会有英雄的足迹。
天已经很暗了,顾亘其依旧坐在那里,不愿离去,周围静悄悄的,因为黑夜就要到了,罪恶已经慢慢开始滋长了。
叛党的人不敢在白天来查看,只能到了晚上偷偷过来,想要检查苏诩宸的尸体,他们脚步轻盈,以为会瞒过上帝的眼睛,但暗夜里潜伏的不只有螳螂,还有黄雀。
顾亘其第一次手染鲜血,用的是从苏诩宸身上顺来的那把军刀,一刀一刀,毫不留情,但是他心里却没有释然,只有愈发深重的悲愤,像一匹杀红了眼的孤狼。
待屠尽了那群畜生,他一把将刀插进了旁边的土地,祈求那些英魂再见到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时,能一脚将他们踹下天堂,因为地狱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以德报怨,什么狗屁东西。
谢昀先生教过他,读书不是拿来软弱的,书生气应该是最有骨气的东西,读书人拿得起大义,扛得起炮筒,做的出牺牲,赢得了未来。
既然苏大哥将祖国未来托付给他了,那他就晚一点死,晚一点去见他,看遍江山繁华了,晚一点去告诉他。
岱山城破的那一天,顾亘其穿着一身孝衣,手上捧着苏诩宸的灵牌,在政府大军之前第一个走进岱山城,哪怕后面骑马的叛党人士,都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本来应该锣鼓喧天的日子,却被染的一片白。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道旁的百姓都纷纷呼喊着“一路走好”,顾亘其眼中也是从未出现过的坚定,苏大哥要一路走好,他也会让那些洋鬼子和叛党蛀虫“一路走好”。
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苏大哥手下的队伍顾亘其不愿意收编,因为那应该是澜书的,所以那些将士们呼喊着要独立的时候,顾亘其是第一个站出来同意的,少年第一次站在历史的选择题面前,坚定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第一次让周围人意识到,当年的顾家又回来了,又一次站在了历史潮流的最前端。
虽然是第一次单独处理这样的事,过程艰难,但年少的轻狂容不下任何反驳,这支队伍的独立是必然的,在那只暗红色的队伍离开岱山的那一天,顾亘其又孤身一人去送了他们,他们一定要浴火重生,是少年心里最后的祈愿。
翟绍是苏诩宸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如今在这只队伍里更是说一不二,独立这件事是他一手促成的,这笔血海深仇烙在每一个将士心里,等大仇得报,他会回来,到那时带着一身荣光再来祭奠那些他们的兄弟。
等得诸事毕,顾亘其才想起好久不见贺阳了,那天进岱山的时候,贺阳就跟在他身后,他心中悲痛,所以也未曾去安慰她,如今想起来,最难过的人,应该是贺阳吧。
但是等他去找人的时候,她却再一次不告而别了,他原以为贺阳带着孩子回了京城,于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但院子紧闭的大门和屋子里落得一层灰都告诉他,贺阳,没有回来,她带着孩子去了另一个地方。
没敢耽搁,因为这一次,她没留下书信,他也一筹莫展,最后只能派人去查,世道如此之乱,尤其是她还带着苏诩宸家属这样的身份,怎么敢乱跑的。
消息没查到,但却等来了叛党的通缉书,如今他们已然和政府扯破脸皮,便毫不顾忌的开始搜捕贺阳的踪迹。
顾亘其一点也不明白,明明都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华夏儿女,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赶尽杀绝,却对着那些入侵的异族人士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但现在并不是弄明白这些事的时候,找出贺阳才是关键,两方的人都加快了速度,生怕对方比自己快了那么一步。
但是在所有人都没有一点消息的时候,顾亘其却收到了一封来自贺阳的信,里面的话深情而决绝,没有署名,却把贺阳两个字写在了字里行间。
顾亘其亲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话语,让顾亘其的内心已经凉了一半。
“亲爱的顾亘其小朋友,
你好!
见字如面。为我没有事先声明的出逃道声抱歉,请你谅解。
叛党穷追,吾与吾儿四处奔走,仍不得周全。汝所做一切,吾皆醒得,感念于心。
吾之生命,死,轻于鸿毛,无足轻重。然对你,亏欠万千。死不足惜,莫牵连,是为重中之重。
最后请求,传出消息,吾儿夭折。吾将其至于岱山,诩宸墓旁。如有一日,尔能寻得,望顾得一二,珍摄万千。
莫悲莫忘,天边晚霞深几许,皆是我在念你。
小其,再见。
祝:天天月月有烧鸡,年年岁岁烤红薯。
九月既望”
信不长,字字泣血,从日中到日暮,顾亘其将它来来回回读了千百遍,直到刻骨铭心。他明白,贺阳有理想、有信仰,人间难得,所以天公不让。
顾亘其,活下去,一定替他们看看江山繁华的华夏。
不过几日,苏诩宸之子夭折,贺阳被捕的消息传出,举国震惊,各家报纸争相报道,连那些西洋鬼子都惊叹于叛党的残忍,甚至派了人去刑场报道情况。
报纸载到,贺阳要求室外行刑,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从容赴死,有人称,这是新世纪以来最浪漫的死亡。
只有顾亘其看着手里的报纸,眉头紧皱、血液倒流,只想把浪漫二字甩到那些洋鬼子脸上,贺阳是傻,她走的时候面向岱山的方向,满眼都是大好河山。
她只给世人留下了一段话,“百年之后,世人莫记住她贺阳,只记苏氏夫妇即可,我们把生命献给祖国,把后世留给彼此,若他日山河收复,我便与他,重活一世。”
无数有志之士都看着报道痛哭流涕,称此事是百年来华夏史上最有意义的牺牲。
经过此事,叛党民心向背,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逐渐走向瓦解,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顾亘其的功劳。
等到安定下来之后,顾亘其开始派一支支队伍前往岱山去找孩子,本以为那孩子要活着,自然会被找出来,奈何所有人都是无功而返。
只有最后一支队伍回来后报告,说有人见过墓旁的孩子被人抱走,但如今在何方,实在不知,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一边是苏大哥的遗孤,一边又是死缠烂打的洋鬼子,这一切仿佛要将他撕裂,像长空中怒吼的雄狮,令人不得安宁。
最后,还是谢昀来将他安抚下来,面对着一直教育自己的先生,顾亘其又一次卸下了心房,在几年后第一次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脆弱,他睡了这么久来第一次好觉,年轻人就是这样,哪怕之前有多么崩溃,好好睡一觉,就能满血复活。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顾亘其暂时放下了寻找孩子的事情,全新的投入掰断手头的硬刺上,谈判桌上,少年第一次作为华夏的代表同那些入侵者周旋,最后让他们做出最大的让步。
这一次,不负家国,不负百姓。
所以,顾家的血脉一代代相传,不变的是守护神州万全。
唯独,那个孩子成了扎在他心头的刺,这一伤,就是十七年之久,日月还未换新天,但已离胜利不远。
顾亘其看着慢慢长大的顾江流,还是不免想起小院的故事,他也不只一次的去试探,想着顾江流还记不记得他的阿月,但显然,小孩子忘得快,到头来,只有他一人将那段记忆刻在脑中。
“江流。”顾亘其喊了一声刚刚下学回来的顾江流,抬手将他肩上落的雪拂了去,让管家把他的书收下去,才又开口,“哥给你取个字,怎么样?”
新世纪以来这么久,已经很少有人会取字了,顾亘其也没有,但是看着兄长眼中消不去的伤痛,顾江流还是答应了,“可以,哥想取个什么?”
“澜书,就叫澜书吧。”说完顾亘其没停留,直接就背着手转身走了,留下顾江流一个人在原地思考着名字的意义。
澜书,是苏诩宸取给自己孩子的名字,如今他把这个名字交给江流,便是要让自己不要忘记,什么都不要忘记,哪怕未来再长,所有人都忘了,顾亘其也不能忘。
江流,用他的名,冠你的姓,希望将来你能一眼认出,那是你的阿月。
贺阳说过,你们有缘,那我就挑了这个和那天一样的下雪天,把你们的缘份再牵的紧一点,这样今生今世,就还有再见的机会。
从此,春夏更迭,秋去冬来,京城人人皆知京师学堂的先生有个叫顾澜书的得意门生,顾家有个叫顾江流的二少爷,但没人知道,他们其实就是一人。
在找到星星之前,顾亘其私心里,让江流先替他活着。
还好,十七年后,顾江流第一个找到了苏星野,连顾亘其都忍不住想,缘份真是妙不可言,几支队伍上千号人都找不到的,顾江流一来就碰上了。
记忆回笼,顾亘其收起手里的烟头,又想起今天苏星野那些怪异的举动,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京城了,罢了,先查查这些年苏星野的经历才最重要,不然他怎么能把人带走呢。
这一晚,好几个人都彻夜无眠,你和我的过去交织在一起,乱的解不开,但又必须解开,可就算把过去弄清又能怎样,改变不了现在,影响不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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