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徐头和中药铺

“这盘马上就要完了吧，哈哈！”

        离象棋摊还隔了十来米远，周应就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正在叫杀。

        凑近一看，红棋刚刚完成了一手漂亮的车炮抽杀，黑棋顾此失彼，眼看就要输了。

        执黑棋的是周应曾见过的老徐头，这时他眉毛扭成一团，抱着膀子，指间的卷烟就要烧到头了。

        “徐爷爷。”周应小声喊道。

        “嗯？是小周啊，老陈，你也来了？来来来，帮我看看这可咋办？”老徐头是有名的臭棋篓子，下棋顾头不顾尾的，顾着进攻，经常被抽杀，这不，又是这种情况。

        执红棋的黑脸老人不乐意了，连道：“哎，观棋不语啊，老陈说了我可不认这盘。”

        陈山瞥了一眼棋盘，道：“我不说，周应总行吧。”扭头对周应道：“小周，你来试试。”

        “嗯。”周应点头道。他看了几分钟，黑脸老人都快等不及了，笑骂道：“小周，你行不行啊，赶紧的，老徐头那杯药酒我可是馋了很久了啊，哈哈！”

        周应笑道：“李爷爷，别急嘛，这就好了。”说罢，凑向老徐头耳边道：“徐爷爷，你是被他打急了，他车炮抽杀得爽了，后面都没管住，他全是过河卒，后方阵势没摆开。而你的中炮位置很好，车畅通无阻，正好帅是露出来的，可以打个漂亮的铁门栓。飞象，这样他要两手才能再次形成车炮抽杀，趁那一手，把一路的那暗车进到底线去形成沉底车，将军。”

        “不行啊，他的马跳到士那就回防了啊。”

        “马回防用车吃了再将啊。”

        “那他将把我的车坐了咋办？”

        “你的帅是露出来的啊，将帅照面他输，他划士你中路炮将，也是他输。”周应满头黑线，心道：“还真是臭棋篓子。”

        话已至此，老徐头依然想了三四分钟，最后还是本着大不了就是杯酒的心态下的。结果当然是红棋输了。

        黑脸李姓老人埋头看了半天棋盘，嘟囔着：“死老头子的帅是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哈哈，还不是因为你抽杀我那颗车的时候被迫露出来的，怪谁。”这下轮到老徐头笑了。

        “好吧好吧，明天来你店里把烟给你，那可是我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洋货。”李姓老人笑骂道。

        “哈哈哈不服再来啊！”

        周应脸一黑，忙拉着老徐头说道：“徐爷爷，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等会再下吧？”这可不行，说不准一会老徐头输了还不答应周应的请求，万事等他点头再说。

        “哦？”老徐头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笑道：“好说，什么事？”

        “老徐头，周应假期没事做，想在你店里讨份事做，正巧你的伙计也不在，你觉得怎么样？”陈山道。

        老徐头眉头一皱，看了眼陈山，道：“那几百种药材的可不好认，我那伙计也是干了很久才熟练的，周应没有经验，何况他顶多只能干俩月，行吗？”

        “可以的，徐爷爷，我的记性很好。”周应忙道。

        此刻也是老徐头心情正好，没多想，便说道：“行，那就试试吧，话先说好，药材店抓药，无论是量还是类型，都是关乎人命的，我可不想带个累赘。”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走，现在就跟我去店里，我去拿点东西，天色也不是很晚，你就先从认识药材开始吧。”

        “是。”周应应道，“陈叔，那我就跟徐爷爷走了。”

        陈山点点头，道：“去吧，认真点，别弄出乱子，我来治治你李爷爷，”

        “话说，你怎么称老陈为叔啊，他足够当你爷爷了啊。”一老一小两人正向着药材店走去，两条街的距离。

        “呃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家乡辈分问题吧，我父母让我这么叫的。”

        “那你小子不是白占我们便宜？”

        “嘿嘿，不敢。”

        老徐头大名是徐守，在这边是很厉害的老中医，泡的一手好药酒，经常在棋盘里下药酒的赌注，输多赢少，但无论输赢他都会拿回一杯药酒赠与对弈之人。几个棋友年纪都很大了，喝上几杯药酒不说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次领着周应回店里说拿点东西，八成也是去取酒的。

        店铺在一片老城区里，木门牌匾，浸出几分古香。

        ‘徐’，店铺名就一个字，周应站在门前，只觉一阵复古气息扑面而来。

        推开店门，独特的中药气味仿佛压抑了很久，肆意发散，周应深吸一口气，道：“好香！”

        徐守看了周应一眼，赞道：“香？很好，很多人不习惯这种气味，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亏我还设了这一关等你来过，看来是没必要了。”

        是的，周应很喜欢被这种气味所包围的感觉，闭上眼，仿佛自己躺在一方汤剂里，毛孔张开，任药力入体。

        “嗯，我甚至感到自己又健康了些。”周应笑道。

        “行了，哪有那么神奇，来，我跟你说下布局。”徐守指着店内陈设，介绍到：“对着门口的是药材柜，那就是你将来两个月工作的地方，记住药名、位置等，熟练使用秤，那是杆秤，不知道你见过没。嗯我背后是放药酒的地方，我通常都是坐在这看病开方子，然后拿到你那去抓药。好啦，差不多就是这样，以后就看你的记性是不是像你和老陈说得那样好了，开店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我不喜欢开太久，但这不代表着我不看病，什么时候有人打电话求医，都要回店里，记住了。”

        “徐爷爷”

        “在店里要叫我师傅。”

        “好的，师傅，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没手机。”

        “年轻人没有手机？”

        “是啊，家里条件不允许。”周应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师傅，我早上七点来，晚上十一点走，有什么事你直接来店里就行，呆久一点也能尽快熟悉工作。”

        此话一出，使徐守感到十分惊异，说道：“你有这份心，很好，我也不会亏待你，早餐自己解决，其他的我包。之前我听老陈说了，你这是在赚大学的生活费，不容易，我先不告诉你具体给多少工钱，但至少能保证你能在大学里前两个月的生活费不愁，怎么样？”

        “谢谢师傅。”周应低下头，轻声道。

        “哈哈。”徐守拍了拍周应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柜子，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可要剥削你了，从现在开始上班，熟悉你的工作吧。那个柜子里装的是和这个店相关的书籍，除了药材类的，还有药酒、针灸、推拿等方面的书籍，我不会限制你看什么书，但有个要求，一个星期内做到能熟悉分内工作，能做到吗？”

        “嗯！能做到。”周应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辜负徐守的那份期望。

        徐守摆摆手，拿起柜子上放着的一壶药酒，说道：“很好，我先走了。”

        传统医学文化博大精深，各类文献典籍更是浩如烟海，从最初对受伤部位本能的抚摸、按压等等自护行为为起点，到晚期的派系、学说‘百家争鸣’，成就了现在的庞大系统。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中医是非常神秘的，可悲的是，在这快节奏的时代，很多人听到中医，脑海里联想起的只是古代君王无据炼丹等毫无意义的内容，认为中医对现代医疗发展没有起到良好的推动作用，只停留在理论阶段，那些所谓的良方，对疾病也没有很大的积极作用。毕竟中医主养生，治本为主，现代人太执着眼前疗效了，与‘中医’二字搭边的所有东西全部一棍子打死，西医的引进，导致大部分人宁愿使用见效快毒性大的西药而拒绝使用见效慢但毒性小的中药，也间接成就了时下流行的一句话：年轻时用身体换金钱，老了用金钱换健康身体。

        殊不知中西结合，不要寻找偏见和弱点，而应各取所长，方为上策。

        徐守这里的书籍分类很明确，柜子打开，三层架子，最引人瞩目的是底层的几本药典，很厚，看那样子，应该是不同时间出版的。中间一层摆放着的是药酒大全，徐守擅长的领域，除此之外，还有针灸、推拿等中医学其他疗法的书籍，毕竟中医一脉不像西医那样有较强的专业性，各种疗法倒是每个合格的中医都必须掌握的。而上层并不是书籍，而是几本泛黄的手记，估摸着是他多年来行医的经验吧，这一层倒是最为珍贵的了。

        记着徐守的嘱托，周应首先要掌握的东西就是底层的药典，搬出来放在桌上一字排开，五本典籍五个版号，药材的性质需要经过多年积累的经验，适应症需要经临床实验后相互印证，这也是徐守藏五本药典的原因吧。

        周应拿起左边看起来最为陈旧的一本，开始了他作为伙计亦或称为‘学徒’的工作。

        药典内容枯燥无味，除去性状味道等大多数人都熟知的内容外，还有本经、配伍这两个中药所特有的内容，比之西医药理学众多的化学式、药代学，中医药典显得更绕口、更难记，它就像一本中医学里的‘辞海’，包罗万象。

        周应皱着眉头，掂了掂重量，又测了测厚度，深吸一口气，端坐在桌旁，翻开了药典的第一页。他没想到的是，这本书内容虽繁杂，但分类明确，有层次感，比他记高中课本容易了许多，毕竟科目众多，记的时候还得时时提醒自己看的是什么书，现在倒是没了这种顾虑。

        安静的中药铺，时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偶尔起身对照实物，就这样直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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