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佛隐寺
温玉一家回府的第二天，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家和李家昨天不欢而散了。
原因是李家老夫人去世前将温玉留下说了会儿话。李家怀疑温玉拿了老夫人的东西，温玉又说老夫人是叫她照顾李老三家的那个表弟。期间又牵扯到乞丐换世家公子的旧事，闹得满城风雨。
一来二去，谁都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温玉听着谢明锦跟她学外面的那些话，忍不住笑道：“你今天来找我就为了学这个？”
见温玉笑了，脸色并无郁色。谢明锦才舒了一口气，“哪儿的话，我是怕你为这些事儿心烦。”
说着捏了捏温玉的脸，见她不反感，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我哥说有个赏藕宴，你要不要去散散心？”
温玉无奈，“我要去佛隐寺小住一段时间，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佛隐寺！”谢明锦惊呼，“为什么呀？你要遁入空门了？”那也该去尼姑庵啊。
温玉自然不可能告诉她，是要叫皇帝放心。她叹了口气，“因为昨日言语冲撞了长辈。”
这就让谢明锦不乐意了，“那些也能配叫长辈？平白累的我们玉宝做了话柄！”
手中抓了一把饲料喂鱼，温玉不以为然道：“虽然德行有失，但是从年龄阅历上来说确是长辈。昨日闹得那般难堪，叫我母亲夹在中间做磨心。倒不如去佛隐寺小住一段时日，修身养性堵了那些人的嘴。”
谢明锦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倒也不再劝温玉，只是可惜那一车从嘉湖快马加鞭送来的臂藕。据说白皙脆嫩如婴儿手臂，直接生吃味道也是极好。
“说起佛隐寺，你可知那位慧存大师？上次在李家你应当见过。”谢明锦见温玉有些乏乏，便捡了八卦来说。
“僧人太多，我倒是不清楚。”
“是个哑巴，见过吗？”谢明锦随口一问，也不等温玉回答，又说：“说起来这个慧存跟李家还有血缘关系呢！好像是哪个旁支的私生子。”
这样一提，温玉倒是想起那个给她送信的和尚了。原来是个哑巴……
“李家的私生子？”温玉脸上写着好奇，叫谢明锦的倾诉欲骤然高涨。
她讲的眉飞色舞，“应当是你外祖母那辈了，你应该叫舅公吧。这位舅公的儿子，养了个娇媚的外室，还让这外室怀着孩子逼上门了。李家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就一抬轿子将人接进府去。谁料这个外室是个没福气的，生孩子当时就大出血去了，生下来的孩子又是个哑巴。恰巧佛隐寺的大师路过，说这孩子有佛缘，李家就顺水推舟把人送到佛隐寺去了。”
温玉露出不忍的神情，“这位大师倒也是可怜。”
话出突然，难免叫谢明锦心里有些疑惑。听玉宝这意思，她竟是不知此事？就连她这样半途来京城的都听了一嘴，玉宝这个亲戚竟然一无所知？
这谢明锦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温玉见她脸上写满了困惑，遂开口解释道：“母亲并未和我提起，其他的小姐夫人倒也不敢当着我面揭盖子。”
对哦！谢明锦有些恼怒自己，怎么别人都不说的话你要捡来说！白白扰了玉宝的雅兴不说，还当着人家的面戳脊梁骨！捅篓子了吧！
她给温玉添了茶，语气近乎讨好的说：“玉宝，你别恼我，我脑子笨。”
温玉笑着抿了一口，乜眼打趣她道：“同是一母同胞，怎的你就如此直率？”
“玉宝你就是想说我没我哥说话委婉好听！他说话才不好听呢！你别被骗了！”
谢明锦小嘴一噘，很是不甘心。
话虽没错，但温玉顿时觉得脑壳痛，她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到关于谢明松的事！虽然他本人没做什么可恶的事，但他是原身把她搞来的根本原因啊。
“啪嗒。”温玉忍不住把茶杯磕在桌上，“我明日一早就要起身，突然想起衣物还未收拾妥帖，失陪了。”
留在原地的谢明锦怔愣半晌，怎么觉得，玉宝像是生气了……
佛隐寺坐落在离京不远的八白山，树木葱茏，蝉鸣自然。此时正值盛夏更是绿翠红浓，颜色饱满令人身心舒适。
温玉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大好。
官道空旷平坦，但去佛隐寺的人络绎不绝，以至于温玉到佛隐寺时未时已经过了大半，也就是差不多三点了。
寺里的小沙弥引着温玉往禅房走。
“施主，您来的突然。暂且将您安置在此处，您有什么需要都可找寺里的僧人。”
温玉双手合十，“多谢。”
小沙弥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禅房收拾的干净整洁，桌案上有几卷佛经摆着。一旁的笔挂是节枯枝，未曾雕磨的枝条端的是天然去雕饰的姿态，足有一股洒脱超然的气度。
小沙弥又问温玉是否做晚课。
既然诚心忏悔，自然是要做全套。温玉表示接下来的半月早课晚课都会按时参加。
等小沙弥退下之后，温玉打开包袱拿出《楚辞》。最近温睿已经将初初那本《中庸》讲完，她得趁着来佛隐寺这半个月预习一下新的。
学起《楚辞》倒是比较容易，情节完整，情感明了。不过在温玉这样的懒汉眼里，比拟太多词藻太盛太难背，难免有抖机灵掉书袋的意味。
“唉。”温玉跳过几段后便看不懂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骨。
原身长期坐着导致骨盆前倾，当温玉发现这个事儿时，忍不住又爆了一口粗话。你给人留烂摊子就算了，就不能留个健康的身体？我呸！
晚课是申时开始，温玉囫囵吃了两口小叶给她塞的糕点就匆匆赶去了。
因着现在温家地位高，温玉被安排到了第一排的正中，斜对面就是那位据说是李家私生子的慧存大师。
正对面的方丈慈眉善目。温玉只能词乏地说：每一根皱纹都透着一股慈祥的味道！
晚课是从诵读《阿弥陀经》《八十八佛大忏悔文》开始，温玉最开始还因为腿麻时不时动一下。一炷香后，脚彻底麻了，倒是听得认真了些。
或许是闭上眼之后听觉更灵敏了，木鱼的敲击声伴随着节节诵读，就像是你一个人在无垠的空间里。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浩瀚和空灵，足以震撼人心。
晚课不过半个时辰，结束时温玉忍不住再次对原身爆了粗口。别的夫人小姐都有人扶，就你能耐搞特殊！把我搞过来扶贫的是吗！
方丈见温玉迟迟不起身，遂开口询问道：“施主，这是何解？”
温玉勉强坐直，双手合十，“信女想再多念几遍，超度外祖母亡灵。”
所以，大师你们快出去吧！你们出去我就可以爬起来了！
谁料，那位主持果然表里如一的心善。他低头念了一声佛偈，重拿起犍槌作势要敲。
温玉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动摇，她觉得再这样跪下去可能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大，大师……我，这般俗事，不敢叨扰大师。温玉期期艾艾。
方丈只淡然一笑，在温玉万般期待的眼神下，诵读念经。
温玉顿觉心累，只好劝慰自己：大师这么大年纪还陪着她念经！大师是好人！好好听！认真听！
可是对上方丈身后一脸看好戏的慧存时，温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个没正行的和尚！
慧存挑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可惜嘴里吐出的字不那么让人安逸【脚麻了？活该。】
温玉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能读懂唇语。
她也冲他做了个唇语，简单明了的一个字【呸！】
然而慧存脸上丝毫没有恼怒的神情，他靠在功德箱上睥睨温玉。时不时对她来两句人身攻击，见温玉被他气得翻白眼就心情大好。
他弯了弯眼，眼底一片粲然。原来正常人的对话是这样的啊……
等方丈重念了一遍，见温玉还跪着时，温玉再也不敢说要超度外祖母的话了。她怕再来一次，超度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只能两手撑在身体两侧，如同幼儿自行车后轮的支架。“大师，我就是脚麻了，缓一会儿就好。”
方丈了然道：“恕贫僧不能帮施主了。”
“无妨！”温玉笑了笑，“大师您先忙您的事儿。”
慧存见方丈走了，手指不停地剥着供奉的花生直至捧了一把。
温玉倒是知道这人的性子了，狗的很！咬牙切齿道∶“小叔，扶我一把。”
被她叫的一激灵，慧存手里的花生抖了大半出来。他转头瞪了温玉一眼，然后把剩下的花生米放在盘子里，走过来扶她。
【我不是你小叔。】
温玉顿悟，“对哦，你是她的小叔，才不是我的。”
慧存皱眉【也不是她的。】
温玉只当他是私生子，不被李家承认。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便随口附和道：“是是是，也不是她的。小叔，你得帮我回去。”
扶着她的手一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诶不是！”温玉一墩子摔回地上，悄揉着屁股，“你这和尚一点慈悲心都没有！你们不经过我同意把我弄来我都不计较了，现在只是让你把我送回去你还不乐意！”
没有公德心的和尚抖了抖袈裟，端的是正派雅然【不是我把你弄来的。】
温玉微微眯眼，“温玉她有这样的本事？”
他伸出食指指向头顶【当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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