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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迷雾重重


慕莘轻轻一推,沉香间的大门顺势而开。

        只见一袭蓝袍的男子正低垂着眼睑,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行云流水般拨弄着琴弦。

        晨曦微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微垂着头,神色平静柔和,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指尖动作自然而潇洒,优雅完美之态难以言说。

        慕莘驻足听了片刻,放轻手脚,进屋、关门的动作连贯完成。

        素手摘下帷帽,毫不避忌地露出自己修饰过后的面容。

        谢云瑾偏过头瞧了一眼,手下的动作不停,道:“姑娘还挺守时!”

        “我一向如此,不喜等人,也不喜旁人等我。”她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羽银乌。

        捧在掌心,听着曲子,突然间就愣了神。

        待她反应过来时,神色略不自然,岔开话道:“方才进来时,在门口瞧见了一位有趣的孩童。怎么,八香楼如此不济,还需雇佣童工?”

        琴声悠扬,未有停歇,可见弹奏之人的心境未曾因她所言而起波澜。

        “故人之子,他家道中落,亲人都不在了。孤瞧他可怜便安置在八香楼,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佣工也谈不上,他毕竟还小,只在一旁打打杂罢了。今日也是凑巧,才被你撞见。”

        谢云瑾的嗓音平淡,不辨喜怒,三两句话便作了回答。

        慕莘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相信谢云瑾的善心之举,但不信他口中那孩子的身世。若只是寻常故人之子,大可以托一位信得过的人家帮忙照拂,何至于养在八香楼这种鱼目混杂之地。

        她眉眼微弯,戏谑地开口道:“是这样啊!还以为我拿捏住了殿下的把柄!”

        男子淡漠而隐含犀利的目光望过来,她挑挑眉,镇定自若地看回去,丝毫不把他凤眸深处的警告意味放在眼里。

        谢云瑾收回抚琴的双手,闲散惬意地慢步至她跟前,微微俯身凝视她漂亮的桃花眼。“与其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不如还是聊聊今日来访的目的。姑娘觉得呢?”

        她视若无睹地抿了一口茶水,合上茶盏后出其不意地单手一推,将他推离自己。

        “殿下,男女有别!我自然是来讨要报酬的,您解了毒,是否该履行承诺,将八香楼交予我管理?”

        闻言,谢云瑾眉目冷淡地看着她,眼底意味不明,须臾才缓缓开口。

        “姑娘回来这些时日,孤可是信守约定,任你出入八香楼,往来情报也有你的一份。怎么?这还不满意?想要全部的八香楼,别忘了自己当初答应了什么。”

        放下茶盏,慕莘左手肘撑着木桌,掌心上翻托着腮,食指在脸庞不轻不重地敲击着。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软塌塌地搭在臂弯处,露出那道刻骨的刀伤和一些已经好转的烧痕。

        她另一手徐徐从袖间抽出一封信,兴致盎然地冲他晃了晃薄如蝉翼的纸张。“喏,您要的,顾皇后薨逝的真相。也是趣闻,八香楼在殿下手中这么多年,也未曾查到这些秘辛。”

        她揶揄地瞥了一眼手中的信封,语带感慨地继续说道。

        “您当然查不到,这事毕竟干系着先帝和安国公的约定。过去这么久,那些阴谋诡计、海誓山盟早已随着一代人的陨落而被彻底遗忘,就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也因岁月蹉跎而渐渐消散,还活着的人哪里愿意回望彼时的自己和幼时的戏言。”

        她说得不明不白,谢云瑾也听得云里雾里。

        慕莘将信封递给他,收回手按压眉心,语气疲惫地低语道:“殿下看了信,便会明了前因后果。待殿下处理完此事,再将楼交予我也不迟。”

        --

        慕莘离开后,谢云瑾将信完完整整地阅过两遍。

        合信放下,他步履平稳地行至窗边。

        眸色冷静,只是嘴角紧抿的姿态泄露了他的怒气。

        少年进屋便瞧见太子那颀长而萧条的背影,仅仅一眼他就从中感受到悲伤和愤怒之意。他不解地蹙眉,太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鲜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在门前将室内之景一览无余,视线在触及桌上多出的信件时眸色一深,游移不定地上前。

        “殿下!”

        “看看吧,人家送来的真相,远比我们所猜测的情况要复杂得多。”

        少年闻言,认真地逐字逐句读过去,不放过一丝细节。

        信上记载的,的确是顾皇后的死因,但是也涉及了上一辈的恩怨。

        “东靖看似千秋太平,实则在上几任君王的时候就已经显露颓势。

        睿帝的父皇,上一任皇帝昌帝,晚年间各地偶有纷争。彼时东靖朝堂旧臣已退,新人尚且不足火候,无奈之下昌帝只能倚重开国功臣林家,从而维系住了晚年的统治和东靖的延续。

        为了继续得到林家的助力,昌帝不顾群臣的劝阻,执意为当时还是睿王的皇子赐婚,许诺林家嫡女林昭瑶为睿王正妃。可惜睿王常年征战,婚事便一拖再拖。

        令人唏嘘的是,直至睿王晋封太子,顾宜薇嫁进东宫,林家嫡女始终都未能博得睿王的青睐,而昌帝之权已被太子架空,也帮不了林家兑现承诺,林昭瑶只能眼看着太子妃之位旁落他人。

        顾氏入住东宫后,便一直备受睿太子的偏爱。两人琴瑟和鸣,到睿帝登基都不曾有人再进东宫。新皇继位,北燕国送来宗室女孟氏,愿结秦晋之好。

        睿帝本不欲收下,奈何顾皇后多年未有皇子,群臣施压上柬,美其名曰稳固江山、为皇室开枝散叶。睿帝只能纳为妃嫔,给北燕和群臣一个交代。

        谁曾想有一就有二,群臣趁此往睿帝的后宫又添了三五人,其中就有当初本该成为皇后的林昭瑶。

        孟氏女先得长子,可偏偏福薄,皇子早早夭亡,此后宫中再无喜讯传出。宫中和坊间常有传言称孟氏之子早亡和妃嫔不孕是睿帝的手笔,这样做只为确保皇后和未来嫡子的地位。

        世家们听闻此言,略有不满,却也没有实证去证实流言,只能咽下这口气,期盼皇后早日有子嗣,自家的人也能早日有希望。

        直至登基后第五年,顾皇后诞下双生子,其他妃嫔才陆续有了身孕,而后睿帝不再纳新人入宫。

        太子和辰王六岁那年,顾皇后突染恶疾,遍寻名医不得治,仅一月便香消玉殒。

        皇后离世后,宫中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林贵妃接管了六宫大权,为人处事肆无忌惮,六宫苦不堪言。而后婉妃晋升,与她平起平坐,宫中的形势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信件的最后,附上了几位离宫的宫女对皇后病状的描述和那期间林贵妃的动向,还有一些太医院的药方记录。

        女子特意用红色笔迹标注了药方的不妥之处,并从旁批注了药效和副作用。

        少年看完信,久久不曾言语。

        半响,他神色复杂地观望太子的背影。

        “殿下欲如何?”

        原以为只是林家动的手脚,没想到还牵扯了其他家族和睿帝,这事一下就变得棘手起来。

        “顺着她给的方向去翻药方,从母后进宫开始,一副药方都不许落下,另外母后病时随侍的人也一并重新查一遍。她不会无故提及世家的事情,一定有什么是我们忽略的!”

        谢云瑾转过身,一向温润的眉眼此刻戾气十足。

        这副阴婺的模样吓得少年噤若寒蝉,掌心捏紧折扇,生怕此时犯浑惹了太子不悦。

        淡漠逼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少年屏气凝神,忙低声应是。

        --

        除夕家宴,诸位妃嫔皇嗣、宗室亲王尽数到场,就连一直称病的北燕孟氏也难得露了脸。此外,受邀的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大臣,以及享有爵位的世家们。

        席间,睿帝关切地询问了一句姜舒遇刺的事情。

        镇国公父女随意一瞥帝王身侧的林贵妃,遂恭敬谦卑地回答,表示无碍并感念睿帝的挂念。

        林贵妃对于姜家父女的眼神不予理睬,她收到父亲的眼色,此刻只关心自家皇子的荣宠。

        她举止娇媚地向睿帝奉上酒樽,大胆尝试请求道:“陛下!趁着新春佳节,何不为太子和辰王的婚事打算一二,也算给新一年开个好头,让咱们的三皇子也沾沾皇兄们的福气。”

        睿帝接过酒樽,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对林贵妃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他也不戳破,反而顺势地应承道:“这正妃人选还是要好好琢磨一番,不妨都先挑一位侧妃进府。孩子们也不小了,身边该有个体贴的人照顾着。至于望儿,也到了封王的时候了!”

        他用了“时候”一词,而非“年岁”。

        只是林贵妃眼下被喜悦冲昏头脑,未曾深究其中深意。“臣妾代望儿谢陛下!”

        睿帝在上,下面坐着的人都不敢过于高声交谈。因此宴厅虽敞亮,可帝妃方才的交谈,底下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的目光集聚在三位主人公身上。

        只见谢云瑾嘴角的弧度未变,除了起初高深莫测地扫了上方一眼,便不再有多余的行为。

        谢云州神色不明,一口接一口地给自己灌酒,对众人的打量漠不关心。

        谢云望则是眉头紧锁,满目愁容地盯着自己的外祖父。

        睿帝端详了好一会儿座下众人的表现,终于按捺不住地出声。

        “太子、辰王,你们的意思呢?怎么三皇子也这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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