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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别自作多情


午饭时候,魏展已经没事儿了,跟二叔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二婶长得干瘦,说话也细声细气,“画儿这孩子,从小就是干啥都特别有正事儿,小绢要是有一半她这种劲头儿就好了。”

        二叔先点头又摇头,说:“这也不能全怪孩子,龙生龙凤生凤,我哥就比我聪明能干,小绢仿我,画儿仿我哥。”

        “画儿好些没?奶奶。”魏展忽然问,刚说完又结巴着改了,“我是说盛画。”

        “不烧了,就是没劲儿,我看就是缺觉缺的。”宋三妮一边说一边怨恨的看着盛守业。

        “你说说,这孩子她有工作,她说想学麦秸画,你就教啊?你教就教吧,你也得顾忌着点儿,别走火入魔似的,让孩子熬一夜,又熬一夜。”

        盛守业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沉默不语,老大一会儿才说:“是不该让孩子干这劳心又劳力的手艺活。”

        “怎么不该啊?爷爷,我自己喜欢着呢,我觉得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儿。”

        盛画进来了,头发毛躁的披在肩上,脸色苍白,因为发烧嘴唇显得很红。

        “你怎么出来了?”

        魏展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说着就赶紧站起来,伸手想扶她坐下,被盛画一把推开,“不至于,我就是感冒,又不是病入膏肓。”

        魏展过去把棉帘子整理好,好挡住外面的风。

        二婶往盛画头上摸了摸,“还是有点烫,画儿,赶紧吃点东西,接着躺着吧。”

        二叔也说:“画儿,别着急上火,上午我们仨又做了二十多个小风筝,回头一粘,再装裱起来就完工了,不耽误事儿。”

        一提起来小风筝,盛守业的眼睛又亮了,“画儿,你咋想起来把那风筝做小点儿呢?”

        盛画穿着红色大棉袄,把两手插在袖子里嘿嘿笑,抬头看魏展,一脸欣赏,“是他。”

        盛画长得白,平日里也不施粉黛,最多抹个雪花膏保湿,今天这病容加上红棉袄,倒更显得眉目清晰。

        魏展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唇,似乎又看见了春天。

        “被煤球儿熏傻了?”盛画动动脚尖在他跟前踩了两下,“你可不能变傻,画龙点睛全靠你这高手了。”

        “原来是魏展的功劳啊,哎呀,这大画家就是眼睛毒,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儿。”盛守业一拍腿,把刚才小学生认错的愧疚忘在了脑子后面,“等这画交出去,爷爷得请你喝两盅!”

        魏展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了,“爷爷,我还真不会喝酒。”

        一向讷言的二叔也插话说:“我就说龙生龙凤生凤,魏展爹妈肯定也是聪明人,不然生不出这伶俐孩子。”

        宋三妮把一碗炖鸡肉放在盛画跟前,兴致勃勃问魏展:“对啊,孩儿,都没听你说过你家的事儿,你爸妈也是了不得的大画家吧?”

        “奶奶,我现在没胃口,我想吃点糖葫芦啥的,”盛画为难的看着那碗鸡肉,转头对魏展说,“魏老师,这一屋子人就你最年轻,腿最长,要不,你帮忙买一串去?”

        魏展立马站起来,“好,我这就去。”

        宋三妮不乐意,说:“他上午时候还头疼,不能出去受冻,二勇,你买去。”

        但魏展已经出了门,二婶似乎看出点什么,小声说:“画儿,是不是小魏家里有啥不方便说的事儿?”

        宋三妮这才恍然大悟,“呦,可能就是这样,瞧我,直愣愣问到人家孩子脸上,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盛画反而摇头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就是觉得他好像不爱提家里的事儿。”

        几个人就同时点头,“确实是,这么多天了,除了能看出来小魏条件好,咱们还真是啥事儿都不知道,他没提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不爱说以后咱就别问。”盛守业说着洗了一缕香菜,细细切了,边说边撒到鸡汤里,“画儿,好歹吃点儿,吃点东西你才能好得快,搁点儿香菜就解腻了。”

        魏展拿着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工去做小风筝了。

        盛画竟然拿着个铁锹在那儿堆雪人。

        “你是铁打的?生病了还要在外面冻着?”魏展把糖葫芦递到盛画手里,皱眉说,“别糟蹋你自己了,该睡睡,该吃吃。”

        盛画举着糖葫芦看着他笑。

        魏展被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脑子烧傻了?”

        盛画这才说:“魏老师,我想起来第一回见你时候,那时候你多拽啊,一说话就满口是刺儿,现在……哈哈哈,你瞧你的模样,再听听你说的话,比我还接土里土气。”

        魏展头上带了个雷锋帽,那帽子还是盛守业的。

        早上老头把他从屋里扶出来,直接就把帽子扣他头上了,“我的孩儿啊,咱这地方比城里冷,你受罪了,这帽子暖和,你先凑合戴上,回头我去集上给你买新的去。”

        魏展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魏展不搭她的话茬,只是不由分说把铁锹抢了过来,训斥小孩一样说:“回屋去!”

        盛画就把铁锹撂给他,笑得肩膀发抖,吃着糖葫芦回屋去了。

        魏展拿着铁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回屋吧,冷,冷得拿不住画笔,即使有个小煤炉终日燃烧,但屋子太大,热气有限。

        不回吧,外面也是一个冷。

        他原来在城里时候很喜欢下雪,现在看着这一堆堆的雪,完全感受不到美,满心只剩一个字:冷!

        在外面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回屋去了。

        屋里却暖融融的,中间放了一个火盆,里面的木炭红通通的在燃烧。

        “魏展呐,我烧了点木炭,放你屋里也能暖和点,你小心一点啊,别把你那些画毁坏了。”盛守业在院子里说,“要是没热气儿了,你再跟我说,我给你添上。”

        那天晚上,魏展早早就躺下了,还是被窝里最暖和。

        刚睡着,就听到窗户外面窸窸窣窣的,还有脚步声。

        魏展吓了一跳,以为是小偷。今天他买糖葫芦时候,旁边有俩人说,有小偷翻墙进了邻居家,偷走了一辆自行车。

        他“啪”拉了灯绳,大声问:“谁?”

        “我,没事儿啊,”外面确实盛守业声音,“我就是怕你把这门窗关太严了,不放心,起来看看,没事儿啊,睡吧孩儿。”

        星期一,盛画坚持要去学校,“都快期末考试了,我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得盯着那帮小不点儿去。”

        虽然雪地开车不容易,魏展还是一路小心翼翼把她送到了教学楼下。

        “今儿中午不用赶着回去了,都完工了。”盛画下车前说,“谢谢你啊,魏老师,这一段做牛做马的给我当司机。”

        “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喜欢吃学校的饭才顺水推舟。”

        “你这人,真是,昨天刚夸你接地气儿,转眼又开始扎刺儿。”

        期末考试结束,评卷也结束了,明天再到学校给学生们发发奖状就放假。

        盛画感到一阵轻松,接下来一段她可以专心致志开发新产品了。

        不过到家意外的发现她妈高翠娇来了,不年不节的,她怎么回来了?

        盛画从魏展车上下来,高翠娇直接把头伸进车窗里,盯了五秒钟,说:“这就是魏展啊。”

        盛画一把把她薅出来,“干吗呢你?”

        “不干啥,就听你爷和你奶把咱家租客夸的跟花儿似的,我这不是没见过吗?”高翠娇重新把头伸进车里,咧嘴一笑,“你好,魏老师,确实长得不赖,跟黎明有一拼。”

        魏展的脸“唰”地红了,磕巴着说了一句,“阿姨,你好,我……我去停车。”

        魏展去停车,盛画赶紧小声交待她妈,“你稍微发疯没事儿,可千万别打听人家家里的事儿。”

        高翠娇奇怪的看了盛画一眼,“在你心里,你妈我就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吗?我要是那么没眼色,我能在厂里当办公室副主任吗?”

        盛画抱住高翠娇肩膀,笑嘻嘻说:“对不起,母亲大人,我多虑了。”

        高翠娇瞄了一眼背着画夹进屋的魏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孩子家到底啥来头?开着车租房子,画的好来县城?咋想咋都不对劲,处处都是矛盾啊。”

        “你觉得我矛盾吗?上了大学去初中,当了老师去卖画?”盛画拉住她妈的手往屋里走,“妈,别用你的思维去琢磨别人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比人跟猴子的差异还大。”

        “对,我今儿来就是跟你说工作的事儿!”高翠娇忽然严肃起来,“你不能再在这儿当个矛盾的人,浪费青春了。”

        高翠娇说:你刘姨你还记得吧?我好朋友,现在是国棉五厂大领导,你过了年儿就去她那儿上班去!其余转关系那些事儿,我们大人搞定。

        盛画抠着手:我喜欢当老师,不去行吗?

        高翠娇说:不行。

        盛画带着几分乞求说:我教的两个班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上次期中是,这次期末也是。

        高翠娇冷笑一声:你当我这办公室副主任是白当的?我就没一点脑子?你不就是用当老师做幌子,回来搞那些画吗?你是怕自己没个正经事儿,我死活不让你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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