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万万年前，因上界灵力不利于修炼魔道心法，魔族开辟了地下城，地下深三百仞，称之为炼狱城。
海棠并没有直接将修明带回炼狱城中，而是御剑停在了城外的黑森林。
炼狱城外魔植密布，将整座城池环绕其中，这些魔植看着人畜无害，实际杀人不见血，就连魔物都绕道而行，是以万年来这林间满是沉沉死气。
“下去。”海棠倨傲命令道。
她迫不及待要看修明恐惧、失控的美妙情绪了。
修明依言下剑。
双脚一踏上林地，就听见噗呲——
似一声满足的喟叹，从地底蹿出两根青紫带刺的藤蔓，迅速从人的双脚开始缠绕，修明被牢牢钉在原地。
毒刺一点一点攀岩裹缠，似情人附耳呢喃。带着渴望，划烂他的衣襟，刺破他的经脉，汲取到血液里淡淡的魔气后，在体内开始疯长。
而海棠淡漠地睥睨着一切。
修明被魔藤抽干血气不挣扎、不反抗，表情平和到似乎在品味一卷经书。
她很不高兴。
缠绕的藤蔓吸饱了魔血，茎干越来越粗壮，体内的毒刺游蹿的速度越来越快。稍后，只要将心头血吸干，人就死了。
海棠仍抱臂站在剑上，不发一语。
她在等，等他向她求饶。
修明还是没有表示，他甚至很安详，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很快，毒刺在体内走到心室。
刺尖迫不及待地探头狠狠一扎！
然后咻地飞速退回，速度比游走时更快！
所有毒刺不仅开始从经络中抽离，就连绑缚躯体的藤蔓也疾速退回到地下。
游走到心室的毒刺生长的最长，退回地下前被腐蚀泛白的刺尖一闪而过。
这实在前所未见。
此藤名唤噬心藤，专吸魔血，连死人都不放过。噬心藤遍布黑森林地底，没有任何征兆，于无声处杀人于无形。一旦被它缠住挣脱不开，就会被吸食殆尽。
魔界的尸体常这样丢进黑森林处理，只要是魔血，无论是腐败多久的腥臭残尸，它们都照收不误。
海棠从未见它们主动退缩过。
“你做了什么？”明眸半阖，海棠沉声发问。
“我……”修明抬手，看向腕间被噬心藤刺破的血洞，洞口有淡淡魔气轻泄，端详了好一会儿似是觉得新奇，无辜地仰视海棠，“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这不可能。
海棠不信，正要发怒，忽而上空传来阵阵雷鸣。
转道入魔，神罚已至。
海棠哂笑一声，不再计较噬心藤一事。御剑远离，退至五里天外，准备欣赏他这个最接近无量道法之仙，背弃道法后，天道该是如何盛怒惩戒。
十二道天雷一道一道响起，盘踞在上空却不落下，天道威压一层一层凝结，积压在一处，沉沉嗡响。
刚刚才被噬心藤抽干血气，加之十二道天劫，纵使他已修成神君真身，也是十死无生。
她倒要看看他还不求饶？
修明抬头看看苍穹，然后淡然盘坐入定，神色未变。
雷云滚滚，修明头顶上十二道天雷叠加蓄力已满。
尔后只听轰隆一声炸响，巨大的雷霆之力伴随着刺眼的光华轰然掼下，直击灵府。
尘嚣飞扬，气浪掀翻数十丈。
挥扬的尘土间，却只听到与浩大声势相背离的细弱的电流声。
刺啦刺啦，闪了两下。
烟尘浅散，却见修明好端端盘坐着，只有发顶传来丝丝焦糊味。
……
海棠不可置信，这就是神罚天威？
这与黄口小儿放鞭炮有什么两样？
海棠疾冲下来，揪住修明的领子，正要质问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看着修明那张血气尽失，形容枯槁的脸，忽然一点头绪浮现……
是噬心藤。
修魔道心法者，血有魔气。噬心藤抽干了他的血，他身上魔气全无，未识出魔气，自然降不下神罚。
海棠蓦地收紧领口，沉声道：“你早知这般可以避开神罚，所以故意让噬心藤缠身！”
修明敛眸思索，也想通其中关窍，诚恳道：“我没有。”
直视修明那双湛然清明的眼，没有人会觉得他说的是诳语。
可正因如此，便是海棠自己机缘巧合帮他逃过一劫。
海棠呼吸吐纳渐渐粗重，她实在恼恨，松开手，一把将修明摔落在地。
修明很顺从，没有使任何法决抵抗，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样，任凭海棠欺凌，直直跌落。
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窝火！
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眼里还总带着愧疚。
五百年前，他是神君，她是凡人，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他离开。
现在她可是一界尊主，高高在上，不需要他可笑的怜爱悲悯！
他们这辈子应该恨意纠缠，不死不休。
而不是现在这样，不反抗不挣扎，好像是她求得的补偿。
她不需要！
她折磨他，他就应该恨她。
正如当年她对他的恨意，追魂蚀骨，永世难忘。
不过没关系，她总还是有几年好活，此生她定会要他恶欲缠身，报应不爽。
他们，来日方长。
想到这里，海棠又飞身下剑拎起修明，他已经整饬好衣端，运功恢复气血，又是一番神君风姿。
这次海棠直接将修明带回炼狱城。
城门口有一圈地狱岩浆，这也是炼狱城之名的由来。
地狱岩浆可以分辨魔族气息，如遇强者会自动平息，弱者会遭遇岩浆浇筑洗礼，活不活的下来，端看心志。
魔道心法霸道，同级相较，修魔者能高出他族一筹，想要追求无上的力量，就得狠得下心肠。
若非魔族进城，岩浆则会铺天盖地涌来。这也是外界进攻魔界的第一道防线。
海棠径自入城，将修明扔在地狱岩浆之外，坦声道：“进来。”
口吻像是在命令一只魔宠。
间道里岩浆涌动，修明听话地信步向着城内海棠的方向，每一步都离她更近一点。
迈过线的那一刻，地狱岩浆喷涌向上，铸成一道高墙预备倾盖而下。
修明已经做好准备生生跨过之时，岩浆又犹豫着缩回间道里。
他怔了怔，后退半步打算再过一次。
这次岩浆试探着想出来，在间道中激烈地涌动、纠结。
几番上上下下出来又回去，最后还是归于平息。
修明无奈，只好又平安无事地渡过。
看着自家不争气的护城岩浆，海棠心里气闷，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咬牙道：“看来转道还可以继承前力啊。”
转道入魔者，万年未有其一，世上少有知悉此事之人。看岩浆表现，海棠以为修明入魔亦继承了从前神君之力。
然而修明却有些神思不属，他抬手按在胸口，默默感受心跳。
心思几转，按下未表。
由于上古时期的魔族为生存深掘地下，所以炼狱城内终日不见阳光，只有一轮血月照明。
夜空血光之下，整座城池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隐秘又危险。
入城后，满目皆是妖修，还有三两散修。
他们见到海棠，纷纷大礼下跪，“恭迎城主！”
每个人都将身子拜地极低，匍匐紧贴地面，莫敢抬头。
魔族以强者为尊，魔尊以下是六大部落，各部由各自族长管理，六部统一由魔尊统率。
其余三界称魔界、魔尊，但他们魔道自称炼狱城，魔尊则喜尊称为城主大人。
不过五百年前并非如此，当时魔界各部族遵守各自的混乱秩序。是海棠继承了上任魔尊魔剑后，半路杀出血洗魔界，铁腕统治，才有今时今日之景。
海棠再度拎起修明御剑飞行，穿越魔域中心，横穿整个炼狱城飞回大后方的主殿。
半空中还有些黑漆漆的鸟人，看见海棠，四散退避。
城门口。
直到海棠乘剑扬起的尘浪落地，城中魔族才敢起身，看着那一双仙魔背影，众魔侧目互相交换眼色，却没人胆敢议论半句。
行至主殿殿前降落，迎面而来一股淡淡血腥味。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殿前横卧的一块嵌天巨石，如此巨大的岩石表面上仅有一道浅浅的剑痕，看得出已有数百年的痕迹，而石上竟还有惊人的锋锐剑意。
这份剑意，即便百年时光流逝，都没有损落分毫。
不难想象，执剑之人轻易便可将这巨石劈个粉碎，但她没有，她只是轻飘飘划了一下，留下这抹凝实的剑意，其中对剑道炉火纯青的领悟力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这恐怖如斯的剑术，令人见之胆寒。
修明侧视海棠，目光落在她右手虎口厚厚的老茧上，心中滞涩，思绪飘远……
海棠领着神游的修明进殿，还未入内，一个黑绫覆眼拄着竹杖的清瘦少年从殿门口走出。
他目不视物，却精准地点着竹杖走到修明面前，不顾站在一旁的海棠，竹杖一横，清澈的声音响起——
“你，不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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