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走进你的生活
院里木长椅上坐着的人从靳祈和慎南行变成了陆笙阔和慎南行。
慎老板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员工们透过玻璃窗而来的灼灼目光。
他进屋拿了两瓶水,用力指了指不务正业的吃瓜群众,工区暂时有了努力工作的表象。
此时的慎南行心里很复杂,昨晚上在气头上,说的话让现在的局面不尴不尬的,他拿着水坐下来。
陆笙阔穿着他改过的衣服,从见到他,眼珠子就跟着转。
那些衣服,改好的没改好的,慎南行一件都没带走。
这让他想起等食的小满,每次看见自己拿猫粮,就在饭盆边上转脑袋。
他把水给他:“天挺热的,你跑这一趟干什么?”
陆笙阔抓着水,瓶身已经汇聚了水珠,沾着他的手指淌到手腕。
慎南行靠着椅子,看着五彩斑斓的花,稳了半天没听见声响,站起来:“太阳晒够了,如果你没说的,我就去工作了。”
手腕被拽住,凉感让他略带不耐烦的心定了下来。
陆笙阔:“我签约纪繁云星的时候,在高二。”
慎南行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微微低了头:“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勉强。”
他听见陆笙阔的声音不对劲,像是含着一口粗糙的沙砾,十分艰难。
“不勉强,”陆笙阔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显眼,“我想了一晚上,我觉得,我应该给你说。”
“恋人需要互相了解。”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手上的力量也很大,慎南行的心口突然泵出一脉滚热而疼痛的血液,没来由,但能感觉到流动,它们滚过手腕,痛过指尖。
“假粉”又变回了理智粉。
他坐了回去,被一直拽着,陆笙阔怕他像昨晚一样突然离开。
“我八岁,就开始演戏,”陆笙阔有点憔悴地笑笑,“当时我妈妈,是个名气不怎么大的演员,带我去剧组,那个导演就问我喜不喜欢演戏。”
“我说喜欢,就有了第一个角色。”
这个院子不大,靠近马路的两角种了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沙沙响的风突然变得温柔。
“那时候那个剧组缺小孩子,我就顶上,还因为这个上过头条。”
慎南行记得这个,是粉丝们互相扒出来的,每一个粉丝都在说好可爱好可爱,有些人一出生就是要被捐献给演艺事业的。
陆笙阔的眼神变得遥远,像是在回忆,蹙了一下眉头:“后来突然,我的生活里就多了许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他们有些是新人,有些是电视上经常看见的老人,都对我很好的,我也去过很多剧组。”
陆笙阔停了一下:“直到……”
慎南行感觉到他的肌肉紧了紧,自己也跟着突然心里一紧,转头看他。
他的侧脸很好看,特别是下颌到耳根的位置,线条特别明朗,但现在绷出了一条僵硬的线。
慎南行想,自己应该安慰安慰他。
但陆笙阔很快调整好了:“直到我听见我妈和我爸吵架,我妈妈演了十几年的戏,一直不温不火的,也没拿到过女主角。”
他一哽:“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妈说,‘我废了这么大劲想让他拉知名度,现在热度倒有了,但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她想用我红起来,以前导演找我演戏,会叫她,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只要我一个人了。”
慎南行知道的,小时候能演母子什么的,但随着年龄和身材的变化,这种连带关系会被斩断。
但慎南行的关注点不一样:“她是你妈妈啊,用你做事业上升的跳板?”
他听过娱乐圈里的混乱,但无法想象母亲和孩子能做到如此的——或者不敢想。
不管有多少利益关系,怎么也虎毒不食子吧?
陆笙阔的眼睛红了,看着慎南行的眼神透着股无助:“我和她不是亲生母子。”
慎南行:“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母,”陆笙阔说,“本来我应该会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的。”
慎南行感觉信息量太多了。
“高二那年,应该是秋天吧,他们带我去参加了酒会,我第一次见到纪匠,那时候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很绅士的男人。他们聊了很多演戏的事情,说让我签到纪繁云星。”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而且纪匠答应,我签约了,就找路子让我妈演女主角。”
慎南行有点不适地皱眉。
“但回去的路上,”陆笙阔往椅子靠背靠了靠,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说让我第二天就搬去纪匠的别墅。”
陆笙阔当然不愿意,那时候堆积在内心的不满压抑着整个叛逆期,他就在后座和“父母”吵了起来。
属于他的肮脏交易就直白地甩在了脸上,他受不了。
慎南行看着他越来越痛苦的脸,拽住他:“不说了。”
陆笙阔摇了摇头,眼里越来越红:“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卡车冲上来的时候争吵的人连尖叫都没发出,陆笙阔再醒过来,面前的人是纪匠,在削一个红苹果。
他第一句话就是:“还好没伤到脸,不然合同就要重新改了。”
那时候他“父母”在抢救,需要输血,陆笙阔当时被挤到座位的夹角,变形的车居然出现了一个三角支撑的空间,除了肋骨被撞击骨折外居然一切还好。
那时候他才知道血液配型不成功。
“后来你就跟着纪匠?”慎南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算跟,”陆笙阔吸了吸鼻子,“我本来要让合同作废的,我——妈死了,两方合作关系可以解除,但纪匠说我妈从很久之前就向他借钱。”
这不是纪匠做的手脚,陆笙阔的“爸爸”嗜赌,很早就用手段找了纪匠借钱,后来还不上了,只能卖“儿子”。
人死如灯灭,但几百万,纪匠怎么会允许白白打水漂?
他是个商人,那些营销都是在陆笙阔身上获得最大的利益量。
怪不得陆笙阔之前说,自己喜欢演戏,但有段时间又很讨厌。
关于纪匠的这些清晰起来,慎南行却一点也不轻松。
陆笙阔倒是笑了:“我突然解约,纪匠很生气。”
北鸥当时的话是:只要纪繁云星答应解约,多少违约金都可以。
纪匠自然不可能开天价,但也出到了所剩欠款附加百分之六十,外加本身的违约赔付款。
北鸥当时就同意了,流程走完,钱一分钟都没耽误,像是用一把无比锋利的刀,让他和以前划清界限。
慎南行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陆笙阔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但很安静,一沾上脸颊就被快速抹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上天自有安排。”慎南行找不到话,只能用肩膀靠住他的肩膀。
陆笙阔湿着眼睛看着他:“我有亲生父母吗?”
下午三点半,日头的颜色开始深了起来。
边弈一脸八卦地走过来,往休息室看:“和好啦?”
陆笙阔坐在椅子上没有哭,但完全没有表情,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慎南行站起来抱住他的脑袋。
腰被揽住,被箍得很紧,也没听见响,只是松开的时候,他肚子上的衣服润了一片。
现在人吃了药,他还废了好些气力讲了一下慎凌壑续弦的故事,才把人哄睡着了。
倒了杯白水,慎老板摇头:“没有。”
施洛洛这次特别积极,表情特别失望和不解:“为什么啊?你俩都,都那样了!”
她说着突然抱住乔娜娜的脑袋,惹得人家要打她。
慎南行只能接着摇头,和好这个事,陆笙阔坦白一通,沉默一通,就是没有提,他也不好意思问现下两人的关系。
这就是生活被打乱节奏的感觉吗?觉得迟到的综合症开始显现了。
下午接了研讨会的消息,一群人约了时间要去聊聊最近的新点子和成果,他想着与其烦扰一身,不如出个差。
顺便找找品牌名的灵感。
经过这几天,他倒是觉得品牌得展现一种意义,必须是正能量的,并且要有“故事”,还要一般人想不到,还能有很多东西往上贴。
靳祈听得头疼:“杀了我这个文盲吧!”
慎南行翻白眼,想着想着思绪还是到了陆笙阔的身上,他感觉现在的他想一片黑夜里的海,任何人进去了都会迷失方向,也许还有暗礁,但他很平静,就算伤心时的海浪都不会涌现。
差一个东西,就像南交竹生差一块牌子,陆笙阔差一个“不平静”的契机。
他想了一下午,对醒过来的陆笙阔说:“一切都别管了吧,你有你的星路,就往前一直走,别管纪匠要作什么妖,恶人自有天收。”
这其实很不现实,至少对陆笙阔来说,他不可能现在退圈,甚至还是会和纪匠产生很多隐性联系,甚至不可能说离开这座城市就离开。
但他也累了,几年的生活压住了他,现在打算全部剖出来丢掉。
慎南行看他愣着的模样,笑了一下:“你现在是北鸥的陆笙阔,已经是全新的艺人了。”
陆笙阔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但深吸了一口气勾起了嘴角,肯定地点头。
慎南行带他去吃饭,关电源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发火就发火,你没有错,不用再为了还钱包装自己。”
身后的人在工作室门口站住脚,夕阳晒在他洁白的短袖衬衣上,眼睛红得没消下去,和光混杂成厚重的油彩。
在陆笙阔眼里,慎南行被夕阳映着的眼睫在发光,颧骨楼下细密的残影也在发光,是向光而生。
慎南行在光里笑了一下,陆笙阔好想再抱抱他。
他们又去了那家日式风的小店,叫“南行哥”的那个女生还是围着草莓图案的围裙,但扎了个马尾,显得十分元气。
看见陆笙阔的时候还微微眯眼高兴地指了指:“你是上次那个!”
他心想这姑娘真的不看电视什么的吗?就被慎南行撞了一下胳膊:“她一切回归自然,没电视没网络。”
陆笙阔:“那她打电话和朋友交流怎么办?”
他尚且有助理帮忙操持,想不到这么一个开店的姑娘要怎么做。
“是她一个人这样,”慎南行笑了一下,“她男朋友帮着弄网络订单,但她本人只有一个老年机。”
奇怪的人,陆笙阔看着姑娘给新来的客人点单的身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生活。”
陆笙阔听见慎南行这么说,放下菜单,表情十分庄重,他叫慎南行的名字,问得很虔诚:“昨晚上你说,我们两个的进展太快了,那现在。”
像个下定决心的孩子,要把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买心爱的玩具。
他胸口起伏:“那我现在开始追你,你还觉得快吗?”
“你可以让我慢慢走进你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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