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奢侈
怀仪愣住,她皱着眉看向柳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爱,对她们来说,太过奢侈了。
柳宛看出怀仪的不解,面露赧色,有些耻于开口,却又实在困惑,想着娘娘成婚前有过那样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应当会明白的。
她拧着绢帕,斟酌开口:“臣妇幼时也曾听过几段神话故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白蛇被镇于雷峰塔下仍念念不忘许仙,七仙女违背天条也要与董永厮守,这些大多是悲情的恋情故事。可臣妇后来也看过话本,一见钟情有之,日久生情有之,爱情又仿佛渗着蜜糖。”
这些故事无一例外,皆是男女相悦,而后才是渗着蜜的喜悦,或是被迫分离的苦痛。
那她一人算什么?
她曾对那人生出了隐秘的心思,任由那份不知名的感情生根、发芽,却在长成大树后被人从根部砍断,她的心脏也跟着有个缺口,呼呼灌着冷风。
她还未弄清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便彻底断了念想。
此后柳宛过得浑浑噩噩,她听从母亲的训导,尚在闺阁时便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出嫁后,她也试着走进丈夫的内心,也想过同他举案齐眉一生。
现实嘲讽了她的妄想。
她好像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苦笑着摇了摇头,柳宛不再询问,大抵如她母亲所说,世上哪来那么多爱情,经营好夫家即可。
可她既没得到爱情,也没经营好夫家。
“娘娘,是臣妇失言了。”
大抵是最近太闲,竟让她思索起这些奇奇怪怪又不可能的东西来。
怀仪见了眉头皱的更深,她总觉得柳宛此刻情绪不大对。
爱?
这世上爱别人的多,两情相悦的却少的可怜。
“凡事不能说的太过绝对。”怀仪顿了顿,她发觉自己好像也很难说清。“两情相悦者尚不可能处处圆满,更何况还有单一方面的独恋……”
怀仪越说越觉得头疼,好像将自己也绕了进去,她换了思路,又道:“爱本身就很复杂,你爱一个人,想同他长相厮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现实却往往不如想象的圆满,也许你爱他,他却不爱你,也许你们两相心悦,可中间却隔着千山万水,最终只得分离。”
当然,这些暂时都不重要,她有一个更感兴趣的。
“三娘爱过人吗?就是你见了他便心生欢喜,想嫁给他,同他山高水长一辈子。”
她相信柳三娘问及“爱”,绝非好奇。
怀仪的询问让柳宛觉得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心脏仿佛裸露出来,那些隐晦不可示人的心思,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试着去遗忘的情感,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是爱吗?
逃避数年,她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她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却不敢去细思深意。
当年的事太过突然,她还在盼望哪家能快快举办宴会,她好趁机看看他。可上京城却突然多了他的旖旎传闻,说谢世子看上了春满楼的哪个姑娘,日日流连忘返。
她震惊的同时心脏抽痛,此后他的风流艳闻更是数不胜数。
那时她想,母亲曾说,男人骨子里都风流,只是有的表露出来,有的却藏的紧。她可以不去在乎,等她及笄,她便去求父亲找人说亲。他们相识数年,他又待她那样好,就算不爱她也没关系,世家哪来那么多爱情。
她是真的想嫁给他。
可她没有等到及笄,他就娶了别人。
再后来,她也开始议亲。
那些从未深思的感情彻底被埋葬。
怀仪见柳宛垂着头,又看不清她的神色,还以为她不愿说。
“臣妇爱过一个人。”
或者应该换一个说法,她一直挂念着那个人。
原本放弃打探的怀仪瞬间瞪大了眼。
柳三娘也有爱过人?
这倒是新鲜。
她不主动问,做好聆听的准备。三娘性子内敛,她若追问,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八岁那年,家中举办宴会,母亲却要我留在房中学规矩,我不愿,挨了好一通斥责。母亲作为主母,很多场合需要她露面,我趁机偷跑了出来,途中越想越委屈,就躲在假山后偷偷抹眼泪。他是那时出现的,见我一直哭,便拿着哄妹妹的蜜饯给我,叫我别哭了,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个蜜饯,让我尝尝。”
“有母亲的处处管束,我从未吃过那样甜的蜜饯。他没急着走,反而留下来开导我,他说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
“他还说他有一个妹妹,跟我一般年岁,却不像我受了委屈只知道偷偷躲起来哭,他们家小姑娘惹急了是会挥着鞭子打人的。在提及妹妹时,他笑得真好看,就像初春的暖光。在那以后,我努力学习规矩,就是不想母亲禁我的足。我盼望着上京城内每一世家的宴会,那样我就可以再见到他。他会把买给妹妹的小玩意儿分给我。”
“八岁时,我羡慕他的妹妹,有他那样一个哥哥,十二岁时,我想嫁给他。”
“我盼着及笄,好求父亲请人说亲,那一刻,什么风范礼仪通通不要了,我只想嫁给他。”
“可我十四岁那年,他毫无预兆成了亲,那时我才后知后觉明白,他对我的好,大抵是想起了家中一般年岁的妹妹。”
……
想起往事,柳宛打开了话匣子,她勉强维持着笑,眼中却是波光粼粼。
如果挂念一个人,想要同他厮守一生是爱的话,她确实爱了一个人。
可他不爱她。
逐渐清晰的感情让她更加绝望。
怀仪起初听的绕有兴趣,越往后眉头皱的越深,她面上看着平静,心底却掀起惊涛巨浪。
有什么被她一直忽略的东西正破土而出。
世家大族多举办宴会,以此加强各族的联系,也便于各家年轻一辈认识。这样的场合怀仪一般不会去,那时先帝还在,她常往宫中跑,去找成砚,顺带蹭敏妃做的糕点。
是以各种宴会多是兄长去参加。
怀仪在世家公子贵女间很有名,除却她的身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怀恩人缘好,逢人便炫耀自己有一个粉雕玉琢、会甜甜叫哥哥的妹妹。
为此许多世家子特意跑去谢家,就为了看怀仪。
她不会猜错的,她还疑惑过,哥哥怎的性情大变,突然学起了纨绔子弟纵情声色那一套。可她跟着去过春满楼,除了听曲喝茶,也没见他做别的。
怀仪努力维持着平静,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波动的情绪。
良久,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艰涩问:“那三娘还爱他吗?”
怀仪紧张地看着柳宛的神色,心底却忽然变的难过,为兄长,也为她自己。
原来,他们竟选了一样的路。
“爱?”柳宛笑容苦涩,她摇了摇头,有些自暴自弃。“不重要了,嫁给谁不是过呢?世家哪来那么多爱情,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怀仪数次张口,心中着急的不行,却什么都不能说,最终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三娘,你别难过。”
“没那么难过。”柳宛用绢帕轻轻拭去眼中的湿润。“习惯了。”
……
御书房。
陈轶刚进殿门,便见天子在案前来回踱步,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来了?”成砚顿住脚步,目光移向陈轶。
“先说说最近的训练情况吧。”成砚很关心京师屯兵的训练进度,一旦谢蕴带兵攻打上京,能为他所用的主力军便是这支军队。
“回陛下,臣已加大训练强度,相信假以时日,便能抵御住玉门铁骑。”
时间紧迫,完全优胜于谢蕴亲自训练多年的玉门铁骑自是不可能,好在京师屯兵人多,加上上京城不比北境,有大片空旷无垠的土地做战场,打起仗来自然束手束脚。
地理优势加上人数优势,若再配以谋略,胜算还是很大的。
“朕信你。”
短短三个字,却仿佛胜过泰山之重,没有哪个做臣子的不期望得到君主的重视和信任,陈轶顿时热泪盈眶,就差没举天发誓表忠心。
成砚看出他的激动,拍了拍陈轶的肩,示意他继续回上林苑。
陈轶是他千挑万选选出的人,出身不高,与本家陈氏交恶,能在军中获得一定地位全靠能力出众,且,他并不依附于任何一个世家。
成为他手中的利刃,陈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
虽然家里一团糟,可只要不影响正事,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谁家没点儿矛盾不如意呢?
就像他,家里有个小姑娘,三不五时闹上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轶走后,赵喜又从外匆匆赶回来。
成砚见他走得极快,额上还有汗珠,心中瞬间了然,问:“谢蕴有新动作了?”
也该有了,今岁已到三月,这期间谢家已经消停了一段时间,再没动静,成砚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不得力。
“回陛下,谢蕴的人已经前往大雍,意欲通过北境私运兵器。”
“呵!”成砚冷笑,谢蕴是有多想推翻成氏王朝,他镇守北境,同大雍打了半辈子仗,现在要造反,居然转而向敌国买兵器。
“让下面的人盯着,一旦谢蕴的人重新踏入大梁边境,即刻向朕禀告。”
成砚语调冷然,眸中带上了厉色,兵器?最后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朕记得去岁大司农便上书提及过,京郊的大青山找到了一处铁矿。”
“回陛下,的确有这么回事,大青山现在还未开采,大司农一直等着您拿主意。”
成砚闻言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谢蕴既然这么喜欢兵器,要不他再给自家岳父大人送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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