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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催命的电话铃


  因为分公司合规部的审计小组还没有到,所以我们依然在办公室对面的一间培训教室里,整理着前期遗留下来的合规风险问题。

  虎子见我只是发神也不答话,耐不住性子把手里那份档案胡乱往档案袋里一塞,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抱怨到:“师父,这合规的到底什么时候来呀?反正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早点来,让我们死个痛快。免得天天加班折腾这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虽然听见了虎子的话,但由于这些天心里一直想着答应刘振海的事情,便没急着接话。诸位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感受:一件事情明知道是势在必行,想躲也躲不过去的,可这件事情却迟迟没有发生降临到你头上,让你无从下手、只能干等。这种煎熬,简直如坐针毡,让人不得安宁。就像我们现在做的这合规整改工作一样,明知道合规一定会来,合规来了我们一定完蛋,但合规却迟迟不来宣判我们已经知道的结果,这个难受劲,可想而知。而我此刻早就不把合规这事放在心上了,因为比起合规来,等待殡仪馆下一个让我捡尸的电话,才是扎在我心头最痛的那根刺,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看我没说话,一旁被借调过来帮忙整理合规档案的小冯子,却满脸嬉笑的看着虎子说:“虎子别烦人,没见你师父正想女人呢嘛?没空搭理你。”

  小冯子也算是公司的老人手了,几乎和舒将军一同入的司,之前一直在其他渠道工作。但由于他所在的渠道得不到公司高层的帮扶与支持,这些年业务平台越做越烂,被同业抢占了大片市场,到了年初已经是油尽灯枯、举步维艰的地步,公司也不可能再在这个渠道投入人力物力,索性撤销了这个渠道。所以他就被编排到了我们渠道下设的培训部,摇身变成了培训讲师。这不因为合规整改工作任务繁重、压力巨大,和各个岗位都息息相关,而他现在身为我们渠道的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就被领导安排过来,协助我们进行合规档案的梳理。

  抬头看了满脸猥琐的小冯子一眼,我勉强挤出一个苦笑,骂道:“去你大爷的,精虫上脑了啊?尽想着女人。”

  小冯子和我们大大咧咧惯了,也不置气,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师父,今天算是熬到头了,等会吃什么呀?”

  我一边心不在焉的打理着手中档案,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到:“不知道,吃什么不是向来舒将军说了算吗?他人呢?”

  虎子见我相问,一副无奈的口吻对我和小冯子说:“悲催的舒将军,刚才又被财务叫去了。”

  我和小冯子一听这话,同时长叹一声,比虎子更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接话。由于我们公司的财务制度对于报账一事简直达到了吹毛求疵、寻瑕索瘢的地步,所以迫于无奈,我们的财务经理也对报销材料审核的非常严格,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让你重新提交系统、重新修改材料,把你活活折腾大半天。故而一般舒将军只要是去了财务办公室,少则几十分钟,多则数个小时,否则是绝对回不来的。

  正在我们三人各自郁闷,为今天的晚饭堪忧的时候,培训教室的门口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带着几分绕口的乡音,语气兴奋的说到:“走,吃饭!”

  “财务放过你了?”小冯子一听吃饭,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被他衣衫撞掉的几份资料也懒得捡起来,便快步向门口等着的舒将军走去。

  舒将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一边点烟一边答到:“嘿嘿!财务今天有事,楼下有人等她呢。她着急着走,所以这次审的没那么严,一次就过了。”

  我把小冯子撞掉的资料捡了起来,看着舒将军说:“你这都多久没有一次过了?这回总算又盼到了。”

  虎子关掉培训教室里的白炽灯,推了我一把说:“快走,师父。中午就吃个破米线,早就饿了,你还有精神说话?有话一会坐饭馆里慢慢说。”说完,便急不可耐的掏出钥匙,锁了培训教室的门。

  待我们晃晃悠悠下了楼,外面又已是披星戴月、暮色降临。再次来到上回吃饭的农家锅巴饭馆,舒将军又点了他至死不换的青椒仔鸡,我和虎子、小冯子相继点了自己爱吃的菜,便喝着茶水等店老板上菜。

  我们吃饭的时间,往往都过了正常的饭点,所以每次吃饭,基本上饭馆里都只有我们一桌。虎子看我盯着茶杯又魂游九霄去了,拿过茶壶给我添上茶说:“师父,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出啥事了?你出去逛窑子被师娘逮住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放你大爷的屁!老子一天上班、加班,合起来十多个小时都和你们几个二货待在一起,就算有心去逛,也得有时间呀。”

  小冯子闻言,也帮着虎子说到:“你没被逮个正着,这几天干嘛总是萎靡不振、神情呆滞的想心事呀?这可不像你啊,师父!你有啥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哥几个开心一下嘛!”

  我本来心中就不爽,被他们这样挤兑,正要骂回去。谁料刚赶上饭馆的老板娘端了一碟菜出来,舒将军盯着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猛看了几眼,把手中筷子“啪、啪”刷了两下,抢先说道:“吃菜,吃菜,哪那么多废话?都不饿是吧?”

  我到嘴的脏字被舒将军这么一阻,全都吞回了肚子里。索性不再搭理虎子和小冯子,只顾蒙头吃自己的菜。

  或许是我最近的举动真的有些反常,小冯子见我一言不发、只顾夹菜,还以为我真的生气了。转头向老板娘要了两瓶啤酒,给我倒了满满一杯说:“师父,别生气嘛,兄弟们都是开玩笑的,知道你心里憋着事不好受,我们也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来来来,这杯酒算我和虎子给你赔罪,我们先干为敬啊!”说完,连撞了两下虎子的胳膊,一仰头,把一杯啤酒干了。

  虎子看着面前的酒,忸怩着说:“师父,你也知道,徒弟我正封山育林呢!不能喝酒,我就抿一口意思一下,行不?”

  我懒得理他,瞪了他一眼,抬手就把自己的杯子干了个底朝天。虎子见我神情淡漠,也不好再说推托的话,只得硬着头皮也干了手里的酒,不过多少还留了一点准备养金鱼。

  舒将军知道我们喝酒不行,三杯准倒。所以出门吃饭遇到喝酒,从来不和我们碰杯,也不劝酒,都是自顾自的闷喝。见我今天一口气干了一大杯,也感到有些诧异。拿过酒瓶给我们都斟满了酒,问到:“到底啥事情?和兄弟们还不好说吗?”

  我看了看他,端起杯子又喝了半杯,犹豫半天,觉得这事情迟早要被他们知道,索性下定决心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可谁知道才刚刚张嘴说了个“我”字,手机里便又猛然传来了唔哩哇啦的《赤黑》音调,就像催命的音符,回荡在万籁俱静的九幽炼狱,让人心神一惊、阵阵恶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着那个熟悉的座机号码,我心中暗叹一声,抬头对三人说了一句:“你们先吃,我接个电话。”便匆忙起身走到了饭馆外面。

  “喂!喂!说话!”因为知道对方是谁,抱着抵触的情绪,我对着电话喊了两声。

  “明灭吗?这里是秦川殡仪馆啊!你在哪呢?”

  “我在公司楼下吃饭,有事吗?”

  “嗨!没事殡仪馆给你打什么电话呀?你二十分钟之后来殡仪馆门口,这里有人等你,你和他们一起去处理一下北环四路交通事故留下的两具尸体。”

  虽然早已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但听到处理尸体这几个字,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低声回道:“好,二十分钟之内一定赶到。”

  “那行,你准备一下,赶紧过来吧!我还要联系其他人,先挂了。”

  电话的忙音震得我脑子一片空白,最不期望遇到的局面,还是降临到了我的头上。我头重脚轻的回到饭馆,一言不发的盯着桌上两瓶酒出神。

  “你咋了,师父?才喝了一杯就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了。你这神情、脸色,都快赶上上刑场了。没啥事吧?”虎子见我脸色不好,含着一半关切,一半调侃的说到。

  我摇了摇头,不想和他争辩什么,拿起一瓶酒猛地灌了几大口,希望那阵阵的眩晕之感能抵消我心中哪怕一丝的恐惧。

  舒将军见我猛灌自己,知道形势不对,忙抢过我手里的酒瓶,依旧像上次一样,没有再开口多问什么,只是看着我说了一句:“你去吧,有事打电话!”便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去。

  我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也没和虎子、小冯子打招呼,便一步三晃迈着半醉的脚步跨出了饭馆,向公司楼下停着小电驴的位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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