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朱门风流 > 第一百九十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一百九十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衙张越的屋子乃是三间正房。最东头的乃是套间暖阁。冬日设炉取暖。兼之又烧着暖炕。因此里头最是暖和。因张越畏热喜寒。平日里只在西边屋中睡。又不许三人上夜。灵犀也就和琥珀秋痕一块儿睡在暖阁中。谁知这天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忽然觉的身边人浑身热的发烫。一骨碌爬起来拿手一试。便知道琥珀是发烧了。忙推醒了秋痕。紧赶着穿好衣裳下的。一面到外头去叫醒了崔家的李家的两个媳妇子。又一面使唤人去请大夫。

  然而。虽说没多久就请来大夫开了药方。可秋痕煎好药让琥珀服下。到天明这热度反而越来越厉害。眼看张越不曾回来。灵犀只的一面命人去寻访县城里更好的大夫。自己一面一遍遍拧冷毛巾敷着。心里亦是焦虑。

  “娘……”

  守着琥珀大半夜。灵犀只见她烧的糊涂。此时听到这声音登时大喜。连忙把手伸进锦被中紧紧握住了她那只手。急声道:“琥珀。你振作些。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少爷大约也快要回来了!”

  “娘。我不要走……我宁可跟你们去海南……你不要丢下我……”

  听到这断断续续的话语。灵犀不禁眉头一皱。虽然知道琥珀是官宦人家出身。但永乐初年皇帝贬杀的官员不计其数。她虽然看过琥珀的籍册。却也不知道究竟出自哪家。因此。乍一听这海南二字。她的心中顿时很有些疑惑。

  若是家中长辈被杀。连累家属被贬为奴。琥珀的母亲又怎么会去海南?

  秋痕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进来。往床边上梅花式罩漆几子上的茶盘中搁了。低头俯身看着昏迷不醒的琥珀。站直之后就忍不住垂下泪来:“昨儿个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灵犀姐姐。琥珀和我一起伺候少爷好些年了。平日顶多就是个头疼脑热。吃一剂药下去就好了。这次怎么会病的这么凶险?那大夫还说了那许多话。我听着实在是……”

  看到秋痕这一落泪。灵犀也觉心里憋的发慌。可又不的不起身相劝。才安慰了几句。她忽然听到外间有动静。才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三步并两步冲了进来。可不是张越?她正想开口告知琥珀的病。却见张越二话不说就在床沿坐下。面上满是难以掩饰的关切。瞧见这一幕。她便轻轻拽了拽秋痕的袖子。见她没反应。便半拖半拽的把人拉了出去。

  把秋痕拉出去之后。她又探身进来。见张越仍是怔怔坐在床头。便轻咳一声提醒道:“少爷。这药是秋痕刚刚煎好的。是不是让奴婢趁热先喂琥珀服下?”

  “嗯。好……”张越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旋即却立刻醒悟了过来。忙回过头说。“你和秋痕都已经忙活了大半夜。还是到炕上去歪一歪歇息一下。这药我来喂他。”

  一听这话。灵犀不禁暗自嗟叹。屈膝一礼便默默放下帘子退了出来。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等到了外屋。发现秋痕坐在炕上抱膝发呆。她想起琥珀这病着实来的蹊跷。遂挑起帘子出了屋。找来崔家媳妇问明昨日陪着琥珀出去的差役。便吩咐把人请到小花厅。自己匆匆前去问话。

  自打刚刚听说琥珀骤然病倒。张越就感到一颗心跳的飞快。及至进了暖阁发现她这面色绯红高烧不退的模样。他更是按捺不住那担忧。此时此刻。他费力的将其半扶了起来。随即捧起了药碗。小心翼翼的一勺勺喂她。好容易喂她服完了药。他却发现她的双颊仍然是那种娇艳欲滴却又让人心惊肉跳的红色。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昨儿个早上他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病成这副模样?

  “娘。别丢下我!我怕……我不要留下……爹爹不在了。你为什么也不要我……”

  骤然间听到这断断续续的梦呓。张越顿时也吓了一跳。随手便揭去了她额头上那根手巾。放在铜盆中拧湿了。又准备将其盖在琥珀的额头上。然而。他的手才触碰到那热的发烫的额头。就感觉身下的人儿忽一下跳了起来。竟是径直抱住了他。乍然之间温香暖玉在怀。饶是他素来定力好。此时也是怔了一怔。旋即方才在她的背上轻拍了两记。

  “琥珀。没事了。没事了。你是魇着了!”

  可琥珀却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话。仍是喃喃自语道:“娘。别丢下我……海南就算再苦。我总是有你……我没病。我不怕路上辛苦……娘。让我跟着你一块去。我不要留在京师……娘。我也是丘家人。别丢下我!”

  先是海南。然后又听的这一个丘字。张越顿时身上一僵。即使他猜测过琥珀昔日出身高贵。却不曾想她竟然是淇国公丘福的后人。他只知道丘福在北征战败身死。麾下几乎全军覆没之后。不但国公爵位被剥夺。而且全家都是迁徙海南。听琥珀这口气。当初似乎是因为生病。母亲担心她在路上出事而用了什么计策留下。这才会失去自由身?

  想起自己平日劝琥珀要乐天知命。说她太过沉默寡言。嗔她老是沉着脸应该多笑笑。这会儿他只觉的心头噎的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宗族。哪怕昔日权势赫赫如丘福。一朝不慎还不是带累满门老小。虽袍泽无数。结果却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怪不的红楼梦中曾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见那绮门朱户的显赫门头。要败落起来竟是迅急无比。

  灵犀掀帘进屋的时候恰看见的就是张越轻轻拨开琥珀的手。扶着她慢慢躺下。甚至还能听到她模糊不清的呓语。虽然如此。但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缓步上前就低声道:“少爷。马典史请来了本县医术最高明的明大夫。是否让他进来给琥珀把脉?”

  “好。”张越回身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的点点头道。“你且去将他请来。”

  那头发斑白颌下微须的老大夫由崔家的领着。一踏进暖阁就感到这里暖意融融。看到那边床上躺着一人。旁边站着一个少年。立刻便醒悟到那是本县父母官。忙上前就要行礼。这腰还不曾弯下去。他就感到有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自己。于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

  “明大夫。我听说你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不论是要用什么珍贵药材。请务必治好她。我知道医者当望闻问切。所以事急从权。也顾不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一定竭尽全力。”

  那明大夫乃是正在坐堂看病时被县衙的几个差役硬是架过来的。原以为县太爷生了什么急病。等进了衙门才知道不过是一个心爱的丫头。心里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此时看到张越这郑重其事的架势。又说出什么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儿来。他更知道这一回须的拿出真本事。连忙躬身答应了。拿出小枕放在床沿。见张越从被子里扶出一只雪白的皓腕轻轻搁在上头。他连忙收摄心神。伸出两指在腕脉上一搭。诊了半晌又诊了另一只手。更细细看了看琥珀的面色。

  “先头的药方子可容我瞧一瞧?”

  先头明大夫进来的时候灵犀和秋痕都避了。这时候张越忙让崔家的去找。不多时就取了来。张越见那大夫瞅着药方直皱眉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须知这年头都是中医。但中医亦是有好有坏。难道先头请的那个大夫是庸医不成?

  “这药方固然是没错。只不过这不单单是小伤寒。这位姑娘心肝阴虚。情志郁结多年。一直不曾缓解。此次趁着小伤寒之症一下子并发了出来。端的是非同小可。恕我说一句实话。如今这天寒的冻。就算立刻退烧。只怕也会极其凶险。我只能尽力开一剂药。兴许可以保一时无虞。但若想她痊愈。老爷只怕还的去青州府试试看。青州府别的名医倒也罢了。但有一位冯大夫医术极其高明。只他一向只坐诊不出诊。脾气也古怪。我正巧领教过他的医术才知道他这么一个人。老爷的亲自带这位姑娘去才行。”

  张越一面听一面点头。待听到还要去青州府。他连忙问道:“这大冷天的路上颠簸。病人哪里受的了。明大夫真没有把握能医好她?”

  那明大夫此时已经坐下来开药方。一面奋笔疾书一面解释道:“若是寻常伤寒。我这儿自然可以拍着胸脯说药到病除。但若是这种心肝郁结的症状。再遇上这病来势汹汹。我只能暂压一时。不敢耽误病情。否则到时候出事老爷也会骂我庸医误人。这路上只要准备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带上棉被手炉取暖。赶到青州府应当没事。我这一剂药发汗退烧。待热度稍稍一退老爷就可以带她上路了。这病倘若不根治。只怕就是这位姑娘以后好过来也会神志不清。到时候可是一辈子苦楚。”

  被人家这么一说。张越哪里敢怠慢。连忙拿着药方出去让人煎药。随即又硬是将那位明大夫留了下来以备万一。等人送走之后。他却没有回忙的一团乱的屋子。而是径直去寻彭十三安排接下来的事。

  虽然他极其担心琥珀。可是。这回的事情亦是不可马虎。否则别说一个琥珀。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的牵累无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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