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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轻视


  凌准的身体陡然一僵。

  虽然,这件披风的料子很好,是上等的蜀锦。

  虽然,这件披风的款式也很好,刺绣的图案也很精致,明丽生动。

  虽然,这件披风的颜色很娇艳,却又不失端庄,极衬肤色。

  但是,这不是他日常穿着的风格。

  但是,这并不是他该注意到的重点。

  嗅着她留在衣料上的淡淡体息,他那微黑的脸骤然变得通红,如烧熟了的虾子。

  “快穿上啊,难不成还要我帮忙?”

  见他仍老老实实的任头脸捂在披风里,整个人半晌都没有动弹,许含章不由催促道。

  “哦……”

  凌准呆呆的应了一声。

  然后,他的手鬼使神差的动了起来,将披风往下一拉,罩在了他的肩膀上。

  再然后,他细心的整理着披风的边边角角,力求能穿出熨帖的效果。

  许含章愕然。

  不就是披一件衣裳,用的着这么严肃么?

  但很快,她的愕然就变成了哑然。

  屋子里的气氛亦陡然一凝。

  “哈哈……”

  打破沉默的,是楚六娘银铃般的笑声,“我很久没见过这般娇滴滴的少年了,哈哈……”

  “噗……”

  许含章哑然过后,便是失笑。

  “……”

  凌准的身体再度僵住。

  他突然很想学戏文里娇羞的小娘子——以袖掩面,夺门而出,然后跺跺脚,赌气说自己再也不来了。

  “好了。”

  许含章知道他是个面皮薄的,怕他真会着了恼,连忙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一本正经的开口,“楚娘子,可否把那些事说给我听?”

  “可以。”

  楚六娘也收起了笑意,肃容道。

  她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给对方解惑的。

  况且,那口怨气她憋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找人好好的倾诉一下了。

  “要不,我去外头守着?”

  凌准抢在她开口之前,迅速的站起身来,说道。

  她要说的,只怕都是些女子的私房话。

  有他在,只怕会让她很不自在,不能畅所欲言,更不能对许二坦诚相告。

  “那我也去!”

  宝珠这会儿忽然有了做婢女的觉悟,自告奋勇道。

  许含章顿时无语凝噎。

  难道自己刚才做的那一切,还不够让宝珠清醒吗?

  莫非,自己还是太过含蓄了?

  “那好。”

  楚六娘却无比妩媚的一笑,“有劳这位小郎在门外守着。”

  说着将视线转向了跃跃欲试的宝珠。

  “至于你,就去窗外守着。”

  门外和窗外,听着虽近,却隔了数步的距离,无法暗送秋波,更别提脉脉私语了。

  “好。”

  凌准大步流星的退到了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宝珠在原地扭捏了一下,终究不敢向楚娘子讨价还价,只好低着头走了出去。

  在走至门口时,她忽地抬起头,眼里水汪汪的,红唇微启,似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凌准说。

  “咳。”飞快地向月边涌去,皎洁的月光顷刻黯淡下去。

  白日里肆虐无忌的暑意已然沉入地底,经地气一蒸,又化为一团团轻烟般的白雾升起,将整座清凉山笼罩其中。

  山道上湿气氤氲,苔藓密布,稍不注意就会失足滑倒,跌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楚六娘见状,突然清咳了一声。

  宝珠缩了缩头,立刻老实巴交的往窗边去了。

  “……”

  瞧着这一幕,许含章很是抑郁。

  如果自己平日里也摆出这副架势,是不是就能震慑住宝珠了?她便再不敢吃里爬外,也不敢垂涎自己刚包下的一亩三分地了?

  “许娘子。”

  对面的楚六娘唤了她一声。

  “嗯?”

  许含章回过神来,,应道。

  乌金西沉,残月东升。

  一具具尚带着温热气息的尸首被扔到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咕咚一声,是几颗头颅挣脱了颈上薄皮的束缚,滴溜溜的掉在了地上,转了好几圈。

  大团大团的污血从尸堆里缓缓的流淌开来,浸湿了干涸的土地。

  “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了。”

  雍容的贵妇人漫不经心的抚弄着自己护得极长的指甲,“皇室的人借着西州战事吃紧,对士族发起了清算血洗。为了摆脱追兵,我们可不能轻易暴露行踪,只能委屈你们先上路了。”

  她瞟了眼许含章的阿娘,眉宇间盈满了不屑之色,“女儿是个轻浮的,当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夫人,怎么处理?”

  一个护卫上前问道。

  “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一个活口。”

  贵妇人漠然步入门外候着的马车,抬手放下了车帘。

  耳边传来了利刃捅穿胸腔的喀嗒声。

  殷红的鲜血喷溅了一地。

  许含章睁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修罗场。

  内脏,肠子,头颅,眼珠,残肢,断臂,纷杂的滚了一地,血腥味一阵紧似一阵的往鼻腔里钻。

  一支火把掷到了高高摞起的柴禾上,很快就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人肉和碎骨的焦臭味。

  爹爹死了。

  阿娘也死了。

  邻家的婶子死了。

  拄着拐的老丈也死了。

  襁褓里的婴儿也死了。

  全村的人,都死了。

  但她还不能死。

  她不能哭,也不能喊。

  更不能让人发现,白白浪费了爹娘的一片苦心。

  她要死死的记住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后,倾尽全力报复回去。

  ——————————————————————————————————————————

  夏日的白昼是冗长而枯燥的。

  明晃晃毒辣辣的阳光肆意倾洒了一地,将庭院里的竹叶晒得恹恹的卷了边。

  聒噪的蝉鸣声响个不停,无孔不入的往每个人的耳朵里钻。就在张天师以为他怎么也不会松口的时候,崔异突然冷冷一笑,慢条斯理的给出了答复。

  “城郊的清凉山最是安静宜人,半坡处的东南隅又有藏风聚气之象,用来做阴宅是再合适不过的。”

  张天师凭窗远眺了片刻,斟字酌句的建议道。

  “好。”

  崔异淡淡的点头,随后便走至屋外,很快就出了垂花门。

  清晨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孤独而萧索。

  天色渐暗,暮霭苍茫。

  “许二娘子,可以出来了。”

  凌准轻轻叩着衣箱的盖子。

  飞快地向月边涌去,皎洁的月光顷刻黯淡下去。

  白日里肆虐无忌的暑意已然沉入地底,经地气一蒸,又化为一团团轻烟般的白雾升起,将整座清凉山笼罩其中。

  山道上湿气氤氲,苔藓密布,稍不注意就会失足滑倒,跌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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