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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臆想


  情郎?

  尽管知道此时的境况不适宜想入非非,但凌准的脸还是腾地烧了起来,接着就转为满腔的怒火——若没有这个贼道从中作梗,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就算要走,至少能多逗留一段时日,也能多留给他一些回忆,而不是只剩下一箱子冰冷的珠宝,和一扇永远敲不开的木门。

  “也请恕我眼拙,居然没看出天师有着诗一般的少女情怀。”

  那头的许含章却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并非是故意抬杠,而是张天师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尽往儿女情长上着墨,让她听了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她不排斥,也不反感情爱一事,但不喜欢在做出任何行为时,都得被冠上情爱的名义。

  这样的解读实在是太狭隘了,同时也是对善心,对侠义的亵渎。

  “难道男女之间除了情,就容不得别的存在?”

  她微微扬起头,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那我倒要问问天师,你千里迢迢为我而来,想方设法的拖住我,留下我,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想借机吸引我的注意力?”

  “哦?”

  被人用如此不敬的方式给羞辱了,张天师仍是一派仙风道骨,宠辱不惊的姿态,静静的注视着她,“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能弃崔氏家主于不顾,装死也要逃离他掌控的,又怎会对区区一个武夫动心?”

  凌准闻言,神色为之一黯。

  在来益州前,他其实是见过那个崔异的。

  “快看,穿天蓝色袍子的那个就是清河崔氏的家主!”

  “哪一房的?”

  “当然是长房啊。”

  “你说的,莫非是崔异?可他向来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怎会扎人堆里闲逛?”

  “谁知道呢?反正啊,我们只需要看脸就行了。”

  “哈哈,你说得对。虽不能亵玩,但可以远观之。”

  中秋那晚,他陪着家人在曲江池上的画舫里赏月,无意中听到旁边雅间的女眷们在兴奋的聊天。

  他本不想听的,却在听到崔异的名字后留了神。

  于是他往画舫外望了出去。

  虽然隔得太远,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势,和漠然冷峻的疏离,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甚至在那份疏离中,隐约瞧见了许含章的影子。

  崔异的气质,竟和许含章有着惊人的相似。

  到底是许含章在这个人心里烙下的印记,还是这个人在许含章的生命里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是在哪一个季节相遇,又在哪一个季节分离?

  他们在一起,都做了哪些事?

  是熟稔的谈天说地,还是青涩的试探触碰?

  他有没有牵过她,抱过她?

  她有没有脸红过,慌乱过?

  凌准想着想着,心底便滋生出名为“嫉妒”的怪物来,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相较之下,我是不太喜欢武夫。”

  许含章忽地转过头,看向沉默的凌准,“因为,我最欣赏的,是屠夫。”

  “什么?”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张天师窒了窒,片刻后才开口问道。

  “屠夫?”

  凌准猛地回过神来,背上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

  这张天师是个厉害的,根本无需发动咒术,只说了寥寥数语,就成功扰乱了他的心智,让他不自觉陷入了茫然无措,阴暗嫉妒的情绪中,差一点就不能脱身。

  而许含章也不弱。

  不过是两句话,就轻松破局,唤回了他的神智。

  看来一定得再小心谨慎些,免得又着了道,平白拖累了许含章。

  “十一,我好像没有告诉你,在替人驱邪除祟前,我做的是和腐尸打交道的活儿。”

  许含章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当地的风俗,说是只要剔净了血肉,毁其形体,只留净骨,就能极有效的防止尸变的发生。”

  然后顿了顿,又道,“但有一小撮的人不能接受这样的风俗,更有亲眼目睹过整个过程的稚童回去后就大病一场,痊愈后四处嚷嚷,说我就是个食尸鬼,把他亲人所存在过的痕迹都吞吃了。所以,但凡见着我落单,孩子们就要拿石头扔我,想把我赶走。但我反应很快,一般都能躲过,很少有被人砸中的时候。”

  大概是他们都太想砸她了,所以有的时候人一多,脚步一杂,就会发生自相踩踏的事件。有个小男孩长得很瘦弱,一下被他的同伴挤出了半坡,滚到她的脚下,哀哀的哭泣着,似是摔得不轻。

  她心有不忍,便弯腰把他拉了起来。

  然后,小男孩突然向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右手一扬,近距离对着她的眼窝,砸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子进去。

  与其说是砸,倒不如是深深的锲了进去。

  片刻后,鲜血顺着她的眼眶,缓缓的流下。

  痛,是肯定的。

  但更多的,是惘然。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等想通后,她又有些难过。

  他不一定是真的憎恶她,仇视她,但为了合群,为了出风头,就得拿她做牺牲品。

  “小爷我厉害吧?”

  小男孩则灵活的窜起身,如英雄般回到了自己伙伴的面前,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终于能教训到她了,哈哈!”

  “还是你脑瓜子聪明,有办法。”

  “唉,早知道她这么好骗,就不该拿石头的,换成剪子就好了。”

  “没事,她一样也得瞎。你们看,她眼睛里流了好多血出来,把脖子都染花了。”

  许含章将这些对话都听在了耳里。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静静攥住了袖中的匕首,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哇,她还敢瞪人呢,看样子是没有被打服。”

  “砸死她,看她还横个什么劲儿?”

  孩童们被她的平静激怒了,于是越发的气恼,大大小小的石子如雨点般落下来,重重的打在她的身上。

  “许二……”

  这是她第一回毫不避讳的提及前事,代表她已经对他敞开了心扉。

  但凌准不忍让她再说下去了。

  能把那段痛苦不堪的经历,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那只能证明,这件事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她定是经受了更多的残酷,才会对旁人给予的恶意毫无反应,不痛不痒。

  “你听我说完。”

  许含章一抬手,制止了他的插话,“那时候我就想,我这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以后该怎么过活呢?”

  然后她在肉铺前找到了答案。

  “老屠夫的手艺已经很精进了,但比起我,还是差了一大截。”

  他切的肉,块块都厚薄不一,形状扭曲,欠缺均匀整齐的美感。

  而排骨上挂着一层肥肉的薄膜,瘦肉里嵌着残骨的碎渣,蹄膀上的筋断了,和粗硬的鬣毛糊在一处,看着很不雅观。

  “我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了。”

  许含章面上浮起了温柔的神色,“等我不做买骨人了,就可以嫁个长相不甚凶恶的屠夫,天天帮他料理从农家购来的生猪,无论是去肉剔骨,还是挂摊叫卖,我都可以做得很好,他也一定会很欣赏我,不会嫌弃我以前做过的行当,会和我好好的过日子。”

  “我相信他会护着我。不管是裴子渊,还是张三李四,只要是想找我麻烦的人,他都会提起菜刀,劈头盖脸的砍过去,不让别人伤害到我。”

  说到这里,许含章略有些怅然。

  那只是她的幻想,成不了真。

  当昔日的裴子渊以崔异的身份出现后,这份幻想更是变得遥不可及,成为了可笑的妄想。

  “我不是个爱忆苦思甜的人。之所以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十一。”

  许含章话锋陡转,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个很出色,很优秀的人,却摆脱不了忧思多虑的毛病,常常因外界的评断就否定了自己。之前,我已经安慰过你一次了。今晚,是最后一次。”

  接着脆生生的一笑。

  “如果你还是伤春悲秋,顾影自怜,让这贼道找到了下手之机,那我可就不会再管你了。”

  然后斜斜的转过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掌。

  “张天师,你的手段是很不一般,只消动一下嘴皮子,就能让人心神大乱。如此看来,你留给那妖妇的秘籍多半是掺了水分的,居然要靠眼神锁住对方,才能起效。”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无论是幻术,还是媚术,都是首先通过‘言’来传播的。

  言,是最直接,最能蛊惑人心的事物。

  它是从施术者的血脉精气里诞生的,由喉间发声,自唇齿间溢出,攀着天地之灵气,一字一句传到对方的耳中,再渗透进对方的思绪里,在心潮里兴风作浪,卷起漩涡无数。

  和它一比,用姿态和眼神来施术,或是借用药粉和迷香的,统统都落了下乘。

  许含章话音刚落,地道里骤然安静下来。

  凌准乍听得这种秘法,只觉匪夷所思。

  张天师则不再捻胡须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底隐隐闪着灼热的光亮。

  “你真是天资聪颖,才智过人。若不是忌讳着某些事,只怕我立刻就会收你做关门弟子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开口说道。

  “你想得真美。”

  许含章没有问他忌讳着什么,只挑了挑眉,牵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做我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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