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美色
屋内一阵沉默。
偶尔听见炭盆里传来“哔啵”的一声轻响,是新添的炭被熊熊烈焰烤得迸出了裂纹,火星四溅。
许含章取过夹子,将残渣拨离了火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本以为得到了线索,却勾出了新的疑团。
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小娘子在景福斋里‘病逝’了,那她们的家人,就没想过上门讨个说法?
而街坊邻居为何从未起过疑心,坊间也没有流传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若没有采玉提醒,自己便毫无所察,连一丝怨气都感应不到。
景福斋是用了什么法子化掉怨气的?
他们造下深重的杀孽,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祭祀,还是召唤,抑或是供奉?
许含章想着问题,自顾自的入了神,浑然不觉凌准正静静的打量着她。
屋内炭火微红,暖意浓浓。
她单手撑着腮,秀眉微蹙,纤瘦的脊背微微绷紧了,如脆弱的弦,令人忍不住想轻拍抚慰,让她不要这般硬撑着。
在遇到他以前,她都是独自应对这些怪事的么?
不知她有没有遇到过危险,受没受过伤,有没有陷入过绝望?
如今,她肯让他参与进来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不会像在长安那会儿,只一味想和他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十一,你陪我去景福斋走一趟。”
许含章终于从沉思中抽出神来,一抬头,就和凌准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在外独自生活了数年,她早已习惯于别人眼神各异的打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
凌准却讪讪的扭过了头,耳根又开始发烧。
阿蛮的目光,顶多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而她的眼波,却会让他溺毙其中,不得挣脱。
“许娘子,此事我会暗中留意的。若有了消息,就会让阿蛮来转告你。”
老仆也回过神来,主动请缨道。
他在益州已扎根多年,想打听点什么,自是很容易的。
“不必了。”
许含章何尝不知这一点,却仍是拒绝了:“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您要是贸贸然卷进去,只怕会有危险。”
说着舒展开了眉头,“况且,我已经有了对策。”
“什么对策?”
老仆虽记得她纸符的威力,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毕竟,她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
遇着邪祟,她能轻松占据上风,是没错。
但这次她要面对的,是人。
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
管她再会施法画符,降妖除魔,只要和景福斋蓄养的打手们撞上了,就只有伤筋动骨,断手断脚的份。
其实这还算好的了。
要是落到那风流的少东家手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周伯,您不用担心我。”
许含章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望向凌准,眼里荡开了融融的笑意,“有他在,我定不会有事的。”
有他在。
他在。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凌准感受到了老仆善意的担忧,和许含章对自己的信任,不由郑重的站起身来,对着老仆肃容说道。
“那我们就告辞了。”
许含章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不过我不想喝茶,倒是想尝尝吃阿蛮嫂做的椒麻兔肉。”
“那东西又麻又辣,有什么好吃的?”
老仆不赞同的摇头,“依我说,还不如摆一个大暖锅,大家凑在一块儿,涮些新鲜的鹿肉羊肉,再烫几颗鲜嫩的菜心……”
“那就这么定了。”
许含章笑意渐浓,向老仆挥了挥手,“我明天就带上宝珠她们,一道过来。”
“哦,那我让阿蛮提前把汤底熬上。”
看到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模样,周伯不由安心了很多,很上道的没有再追问对策的事。
或许是,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许娘子才没有细说,而是用别的事来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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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停了。
“你和周府的人,很熟?”
凌准将伞合上,低头望着她,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
无论是阿蛮,还是周伯,都待她极为亲切随意,毫不作伪。
他们是有眼光的。
她,当然值得被这样对待。
“我刚来益州落脚,就知道周府的存在了。”
许含章仍撑着伞,只露出一小半明媚的侧脸,仰起头看他,“那时周三郎才还没下葬,灵堂上空便笼罩着一股阴郁的邪气,我用灵识去观察了两回,却一无所获。”
直到第三夜,她才候到了妖道的出现。来无影,去无踪,身形如烟。
不过是最低级的障眼法,但凡是个有点道行的鬼魂,就能轻松的做到。
偏活人不知情,只会敬畏不已,奉为神迹。
“我没有立刻对他动手,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含章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复活”周三郎。
本以为他会精心布置绸缪,一环扣一环,结果却是以命换命,借尸还魂的老一套,还需要一个活人的性命做引,才能在周三郎身上真正的醒过来。
他的手段,委实是不够看。
要知道应国公府的“穿越女”邪祟根本用不着这些花哨的名目,只要她想,就能任意占据别人的肉身,霸道蛮横的活下来。
和那位一比,妖道简直是渺小成渣滓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她亲自出马。
于是她准备好了纸符,在适当的时机塞给老仆,还故意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唤起他对妖道的疑心,还有对求生的渴望。
然后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妖道伏诛,美妾四散,想投奔好前程的下人们走了,而愿意留下的,都是厚道良善的。
很快,府里回归了往日的清净祥和。
“我有一事不明,那妖道为何执意要在周三郎身上复活?”
凌准不着痕迹的往许含章面前凑了过去,认真问道。
既然在一个死人身上复活,是如此麻烦而有风险的事,那妖道怎么不换个将死之人,或是病弱之人来下手?
“因为,周三郎纳了好多貌美的小妾。”
许含章忽然严肃起来,“我原本以为,拥有太多小老婆的男子都不会长寿。后来一看,岂止是不会长寿,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棺材板都差点压不住了。”
“……”
凌准愕然的看着她。
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好不正经的内容,这样,真的好吗?
“能成为邪祟,久居人间而不散的魂魄,心底都有很强烈的执念。”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腹诽,许含章下一瞬就开始说起了正经事,“像国公府上那个,就是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在男子面前争宠出风头,所以才一次次的瞄准了好皮相的小娘子下手。”
如果换了许含章是她,那定会先占据了男主人的肉身,然后坐享其成,等各路小妾通房来自己跟前大显神通,争奇斗艳,光想想就觉得好不快活。
“……”
凌准无语的扶额。
这才正经了多久,就又开始跳脱了?
不过,还真是挺可爱的。
类似的言行若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就会显得轻浮不自重。
可轮到她,就是浑然天成,理所应当的率真和有趣,丝毫不会让人往不该想的地方揣测。
是她本就有这样的魔力,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凌准的心不禁跳漏了一拍。
“而妖道的执念,就是美色。旁人的肉身再好占,也比不得周三郎身边风景独好,百花齐放。”
许含章抿起嘴角,微微一笑,“十一,你可要引以为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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