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旅途
小金消遣完了掌柜的,回到张冲身边,施了一礼道:“东翁,这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启程了?”张冲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咱们便动身吧。”掌柜地见张冲站起身来,急忙跑过来,将张冲送到门外。
毛豆已经将车拉了过来,站在门前等候,见张冲出了门,急忙上前将张冲扶上车,其他人等当然没有资格跟着上去,便全跟在马车的旁边。毛豆是第一次驾车,跳上车待要扬鞭,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真没把握能顺利地将车子赶出镇子,只好又跳下来,站在一边,用手牵着缰绳往前走。
掌柜开始对督军大人赶车怀疑得很,但看见毛豆上来下去笨手笨脚的样子,真不象是装出来的,确实与京城里那些什么都不会做的草苞将军一般无二,也就不敢再起疑心了。见张冲的车子动了起来,掌柜的急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大人一路平安!”心中却道:“前面正好闹鬼,鬼神呐,您老人家开开眼吧,就把这狗官一并带走吧!”
张冲他们几个人没有一个是纯种的土匪,所以身上的匪气本来就不太重,而且为了秋演,张冲还按着以前上学时军训的套路,给大家进行过专门的站姿坐姿的训练,现在走在神集镇的大街上,倒也有几份威严的模样。
镇子上的人突然见街面上出现了几个衣着光鲜,气宇轩昂的官人,都觉得新鲜,虽不敢上前,但都躲在一边,不住的指指点点。狗子等人以前哪经历过如此的场面,虚荣心瞬间得到极大满足,一个个抬头挺胸,神采飞扬。
马车缓缓驶出了镇子,官道之上静悄悄的,许是前面镇子闹鬼的缘故,路上根本看不到行人。眼见四下无人,毛豆也就有了信心,便回头对众人道:“都上车吧,咱们要赶路了。”等大家都上了车,毛豆甩了个响鞭,那马儿便跑动了起来。
坐在车里,张冲见狗子象浑身招了虱子一样动来动去,忍不住喝道:“老二,你可不可以有点人样,老实坐好,留神闪着。”狗子笑道:“我得先把这身衣服脱下来,还有这么远的路,再弄脏了,那不可惜了了,还是等到了家门口再换上才稳妥些。”
狗子说着已经将身上的绸衣脱了下来,张冲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折叠衣服的背影,心中突然一酸,悠悠地道:“早知道,每人再多买一身好了。”狗子回头笑了笑道:“这么贵的东西,有件装装门面也就行了,买那么多有什么用,顶得了吃?咱现在是有钱了,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张冲叹道:“这一路子上,你就这句话还象句人话,不管怎么说,二弟终究还算是个本分人。”
换好衣服,狗子又道:“这马车看上去华堂,终究还是闷气,只这一会就憋得难受。”边说边挪动身子,将车门的门帘掀开挂起来,半边身子在里,半边身子地外地坐在马车车厢的地板上。
这段官道比较平坦,马跑起来也轻快,狗子见毛豆抱着鞭子靠在车厢门框上,悠闲的很,便过来抢马鞭,道:“让我玩一会。”
毛豆抓紧鞭子,藏在一边,急道:“狗子哥不要闹,现在马儿跑得正好,不用管的。小心惊了马,折胳膊断腿还算是轻的。”狗子听了,道:“真的,假的,莫要哄我。”口里虽这么说,终究不敢乱动,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毛豆见狗子消停了,这才放下心来,将鞭子递给狗子道:“你先帮我拿会,这身上的绸衣是光鲜好看,但真是觉得别扭,我也去换了吧。”说着也爬了进来,换上粗布的褂子,在狗子对面坐好,便问小金道:“小金哥,咱这衣裳用了多少银子?”
小金得意洋洋的笑道:“一文没花,还赚了两三两。”说着从怀里将掌柜的塞给他的那锭银子掏出来,在手中上下抛了起来。众人只觉惊奇,都道:“不花银子倒不奇怪,怎的还能赚钱?”小金便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齐声喝彩,直呼过瘾,只有毛豆拍着脑袋悔道:“早知道我也不给那蔡老六银子了,白白浪费了五十两银票。”
小金笑道:“毛豆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想想,你堂堂一个督军,那是喝兵血,捞大钱的主,若是黑起钱来和那些只能靠拍马逢迎的幕僚一样猥琐,连一匹马都放在眼里,难道蔡老六是个傻子吗?”毛豆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个理。”
小金又道:“大哥是青天官老爷,理应按价买。你是个贪将军,半价买,也在情理之中。我是个狗腿子,自然是没有底线的,里外两头都敢吃,两三两就能美的冒泡,这样才是常理。”张冲听了,叹道:“老三啊,我倒真是小瞧你了,如此看来,你上山当山匪真是委屈了人才。”
小金笑道:“我不上你的当,不会去演文明戏,当戏子是进不了祖坟的。”狗子在一边起哄道:“难道你当土匪就能进祖坟,你们家这规矩也倒是严谨得很啊。”小金从身边抓过一个盒子便丢过去,骂道:“你这狗才,只管满嘴胡说。”
小金丢过来的盒子里装的是些胭脂水粉,是狗子特意买了给妹妹的,见状急忙伸出胳膊,一把接过来,又打开上面绑得带子,敞开盒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道:“老三,你怎么说也是个记室令史,要斯文些。”
现在大家仍然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完全脱出身来,心情仍然比较亢奋,便将军、大人的乱叫起来。狗子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情景,一边咂着嘴叹道:“亲娘唉,还是当官过瘾啊。”
“你才知道啊?”小金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厮从前整天在林子里待着,除了老虎野猪,还能见点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要是真当了官,比今天过瘾的事多了去了。”
“那倒是。”大河叹道:“就说那些将军吧,哪个不是前呼后应,威风八面的。”
毛豆常日就喜欢和大河抬扛,见他如此说,便有些不屑得道:“要说牛,还是得文官,那些将军算什么,只能算作耗子抗枪窝里横,也就军营里那巴掌大的地方抖威风的本事,有种敞开门出去遛遛,哪个见了那些文官不跟个三孙子似的。在人家文官眼里,武将便是牛上天,也不过是一个死丘八罢了。”
大河不服气,争道:“你说这话不对,咱们太祖皇帝便是行伍出身,那些文官再牛不也得老老实实地撅着屁股给咱太祖爷磕头。”
毛豆冷笑道:“你还别跟我提太祖,正是因为太祖爷是从兵营里走出来的,所以最知道武将那点事,从开国以来,哪个皇帝老儿不防着这帮领兵的?莫说现今的皇帝,便是太祖也和武将们隔着心眼呢,要真的念旧情,你想想那北边的蛮子能那么嚣张,有事没事得过来抢我们的吗?要是真的相信武将,至于一条河挡了咱们这么多年,灭不了那东阳国吗?”
小金在一边听着两个人越争火药味道越浓,生怕两人再闹起来,搞得大家都没兴致,急忙出来打圆场道:“我说两位,你俩也别那么激动,二位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文官也好,武将也罢,保证都与二位没有关系。不管文官武官,都是官,这官可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的。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地洞,二位回家去查一查,别说向上倒三辈子,就是十辈子八辈子也肯定找不出来个当官的吧,要是有,你们现在也不至于跑到义州当土匪。当然,家里没当官的,也不一定就一点没有当官的希望,科举咱就不说了,至少咱们几个都那本事。那就只剩下个军功了,二位,我是匠户出身,军营里的事我不知道,但只看二当家的,那可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现在怎么样,和咱俩一样,也是个土匪,这条路能走得通,走不通,我可就真没法说了。”
小金的一席话,就象一根尖利的绣花针,一下子把飘浮在大家眼前的五彩斑澜漫天飞舞的肥皂泡一样的美梦戳碎了,车厢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张冲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黯然神伤的样子,正要开口,却听狗子一拍大腿道:“这有何难?反正咱现在有钱有人,索性也学那太祖的样子,拉起队伍,打出一片朗朗乾坤来。这样,咱家大哥就当皇帝,老三,你也识文断字的,就当个丞相,毛豆,你也别督什么鸟军了,直接就当个大将军。我就回咱义州,当个知府大老爷,你们觉得怎么样?对了,还把大河给忘了,对不住啊,激动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得跟着大哥,就别出来,有你守着大哥,我们哥几个也能放心,这样,你就来个大内总管吧。”
看着狗子煞有介事的样子,大家哄堂大笑地上进来,小金捂着肚子,道:“这大内总管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就是管皇宫的太监、宫女的太监头,大河,你还不捶他个贼球攮的,他骂你没鸡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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