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春天里的一把火
红日西去。
初春还是带着阵阵凉意的，他们在外面聊了一会便进屋了。
“献茶！”
年迈的老和尚在主座上，眼睛微微眯着，稳如泰山。
有一个小童子，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盅。又一童子，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茶色比榴蕊还要艳丽，茶味胜火桂花之香。
江流儿抿了抿嘴，瞥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觉得实在是太土了。
他赞许的说道：“当真是流光溢彩，让我们师徒开了眼界。”
笑了。
老和尚的笑声，像是在哭，实在是难听到了极点。
他睥睨着江流儿，道：“污眼污眼！圣僧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你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圣僧……
弟子……
这马屁拍的，就是想顺宝贝的吧？
江流儿虽然被土豪一般的老和尚亮瞎了眼，但还是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的，摇了摇头，道：“不曾有宝贝，就算有，路途遥远，也带不来。”
“谁说的？俺老孙在包袱里看到一个袈裟，华丽得很呢！”
在一旁的美猴王顿时不干了。
你这里算什么？
还宝贝！
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周围的大小和尚全都笑了起来，一个个根本停不下来。
美猴王怒视一眼，道：“你们这些秃驴，笑什么？”
秃驴？
听到这句话，和尚们一个个阴沉着脸，不过老和尚端坐在那里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做什么。
其中一个和尚摆了摆脑袋，不屑地说道：“你刚才说袈裟是件宝贝，真是可笑。若说袈裟，就算是我，也不止二三十件；若说我师祖老人家，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
“小物件，不值一提，尔等去拿来，权当给圣僧助助兴。”
老和尚昏黄的眼睛盯了美猴王一眼，撇了撇嘴，忍不住要装一下逼。
“诺。”
他们命人打开库房，头陀抬着柜子，一下子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
“请！”
起了身，离开案几，江流儿也很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袈裟。
楚风跟了过去，定睛一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一个一个欣赏，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一类的高档物件。
他心想，这里偏远得很，香火不足，哪里来的钱购买这些袈裟？
更别说修葺这样一座精致的观音禅院了，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和尚八成干些劫匪的勾当！
“嘿嘿，老和尚，也看看咱们的呗？”
这时，美猴王眨了眨眼睛，打开江流儿的包袱，顿时光芒一片。
“这……”
“我的天……”
老和尚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呼吸急促，感觉快崩了的那种。
锦斓袈裟乃是托化天仙亲手制作，明珠、佛宝不知用了多少，再加上出神入化的造诣，凡间的袈裟能比得上？
“哼哼！”
江流儿笑了，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爽得很。
扑通！
跪下。
老和尚忽然跪了下来，眼泪鼻涕流了一地，望着袈裟，道：“我……真是无缘啊！”
装！
你就继续装！
楚风已经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不过倒也没有点破。
不过江流儿就不同了，斗宝贝就斗宝贝，这哭起来是几个意思？
他连忙伸手去扶，道：“老院师这是干什么？”
“谢谢，谢谢！”江流儿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老和尚紧紧的抓住，慢吞吞起了身，鼻涕还挂在嘴边，“这件宝贝，刚刚才展开，可是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这样啊，”江流儿点了点头，道，“那就掌上灯来，让您仔细一看？”
“不，不，不，”老和尚连忙摆了摆手，叹息一声，“这袈裟光芒无限，本来就亮，再一点灯，更是刺眼，我这双昏眼着实看不清啊！”
“这……”
江流儿隐隐约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看样子，这老院长好像是看上了这件锦斓袈裟了？
老和尚抽泣声终于停了，祈求似的说道：“这样，且容我把袈裟拿到后房，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看一夜，明早定当归还，如何？”
江流儿默默地抬头。
楚风默默地抬头。
美猴王默默地抬头。
寺里的和尚们默默地抬头。
茫然。
懵逼。
老和尚愣了愣，默默的抬头，老脸一红。
今夜，无月。
这就尴尬了。
“好。”
他正左思右想呢，结果江流儿居然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请！”
既然如此，他赶紧把江流儿送到了客房，忍不住去欣赏锦斓袈裟了。
客房。
江流儿躺了下来，嘟囔道：“为师心神不宁，觉得有事要发生。”
楚风笑了笑，把一块烤熟的猪肉送到了他嘴边，道：“是嘴馋了吧？”
“凌云！”
江流儿看了一眼窗外。
没人。
然后，一口把猪肉给吞到了嘴里，吧唧吧唧着，一脸开心。
吃完了，他弱弱的说道：“云云，为师还想要……”
噗！
楚风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到江流儿脸上。
节操呢！
底线呢！
还要不要脸了！
一刻钟后。
江流儿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袈裟什么的全部抛在了脑后，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楚风回头，看到了美猴王眼睛冒着绿光，道：“小云云，俺老孙也要……”
“要你妹！”
楚风一个猪蹄子甩给了美猴王，哈哈一笑，也躺了下来。
美猴王啃着猪蹄，靠在床边，舒服得很。
夜。
到了。
并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大山里显得格外阴森。
“小风，快醒来，嘘！看，有几个小和尚要放火！”
楚风被美猴王拽醒，揉了揉眼睛，道：“猴哥，你把师父悄悄地弄走，不要吵醒，咱们玩一玩呗？”
“玩？”
美猴王一愣，随即一笑，知道楚风没安好心，蹦跳着把江流儿运走了。
“叫你们打家劫舍，害人不浅，今天本萌替天行道，毁了这里！”
“呼……”
楚风轻轻一吹，干燥的狂风像是梦魇，冲向了柴火。
“啊——”
“火……火蔓延了！”
纵火的小和尚顿时就慌了，因为火势太猛，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
这里，一片火海！
轰！
火舌像是狂蛇，肆意地吞噬着一切建筑物，除了客房和后房——楚风和美猴王一人一个，保护着这里。
距离此处正南二十里。
黑风山。
黑风洞。
“咦？”
一个妖精隐隐约约被火光映在脸上，翻身一看，脸色忽变。
“观音院着火了？不行，我得去救一下。”
他纵起云头，转眼就到烟火之下，一眼望去，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
他刚准备取水救火，听到了笑声，抬头一看，一只猴子在后房房顶守着，蹦跳着不停。
“嗯？”
偏偏，后房窗子散着霞光。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乘美猴王不注意，一下子溜了进去。
老和尚早就被吓晕了过去，锦斓袈裟摆放在案几上。
“袈裟……”
“这件袈裟……”
“我要送给她……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的眸子居然变得忧郁起来，流下一滴枯黄的泪水，滴在锦斓袈裟上。
似乎……想起了往事。
霍地，他卷起袈裟，又迅速的窜了出去。
观音禅院外，他回头，看着满天的火光，心有不忍。
他咬牙，攥紧了拳头，狠狠地转过头去，朝南方冲去。
咻！
他不知道，有一道魅影悄然无息的跟着他。
夜，凉。
心，却是火热的。
他在漆黑的夜里奔跑着，忧郁的眸子望向南边，眼眶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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