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殿试 二
正当陈浮生胡思乱想打发时间的时候,就听前面传来一声苍老而又洪亮的声音。
“大齐光兴二年,乙丑科殿试,现在开始!”
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须发皆白,用梁冠束着,虽然年老但没有半分老太龙钟的模样,气势巍峨如山,显然是执宰天下多年才能养就的气魄。
事实上单看在他旁边执后辈礼的王介甫与沈云等一干朝廷大员就可以轻易猜出他的身份,正是先帝选中的顾命大臣文渊文老相国。
文相国替皇上宣布了开考之后,身份紧随其后的王介甫却没有开口,直接让给了礼部尚书谢嵩。
略一推辞,谢嵩朗声开口道:“诸位考生,今科殿试题目为策论一道,辰时起考,午时三刻停笔收卷。”
这倒不需要他来说明,这殿试只有半天功夫,自然不可能像乡试和会试一样关在号房里面好几天,考试规矩早就都记在了心里。
事实上,很多人都觉得王介甫是不想说这些废话,才直接交给谢嵩的。
等到众人在考桌后面坐定,监考官就开始分发题目与答题纸。
题目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民生四业,以农为本,然逐末者衣绸食肉,农人无置锥之地,何解?”
就算陈浮生这种不怎么看中这次殿试的修行人看到这篇题目也是微微皱眉,更何况其它的贡生了。
题目很简单,士农工商之中,农业是所有的根本,商人则是处于末尾。
但是那些商人们却可以挥银如流水,穿着丝绸衣服,吃着山珍海味。农夫们却生活得极为困苦艰难,却连存身之地都没有。
这个题目很明显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涉及到了农商的本末地位,第二则是更加严重的土地兼并。
古往今来,王朝兴替,大都有着一条清晰的脉络。
土地。
一朝初立,经过了多年战乱的天下总是满目疮痍,甚至千里不闻人烟。
于是皇帝们就要采取“轻徭赋”任其自然的黄老之治。
这样经历过两三代之后,就会出现一片盛世景象。
然后就是盛极必衰,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世家勋贵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增加手中的土地,到最后一旦遇上饥荒年景,填不饱肚子的百姓就要起来发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把人口消磨大半才能再次恢复平静。
循环往返,往返循环,从不停止。
大齐开朝百年,看似一片繁荣,内在其实已经危如累卵,要不然王介甫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倡变法。
除去这个看似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第二个看起来更为直观明显。
商人看似有钱却没有多少政治地位,农人作为社稷之本,却偏偏生活得如此困苦。
本末之论,数千年来一直是人们话题,严重影响到了天下间的安定。
这少年天子一开始就将最根深蒂固的两大难题列举出来,显然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的。
陈浮生低着头,微微翻起眼睛,果然贡生们看到这道题目的反应一下子精彩下来。
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少年天子,初生牛犊,看起来是要在这变法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篇文章很难做。
除了两个大问题之外,何解也包含着两重意思。
第一层,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发生。
第二重,又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起贡生之前都把有限的光阴放在了读书上面,说不通庶务都是轻的,带出去肯定有人要闹一些五谷不分的大笑话。
他们对这些的认知基本上都出自看过的书本。想要写清楚简直就是难入登天。
更何况是在这短短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限字两千的篇幅里面。
不过贡生们虽然紧张,却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会试前几名的卷子大家都是精心研究过的。
皇帝陛下显然没有一棒子打死的打算,无论怎么写都不太可能触犯龙颜,打落下榜。
不过成绩的好坏就需要好好揣摩一下圣意如何了。
无疑皇帝本人是要更倾向王介甫的新法,上一次虽说支持变法的陈浮生选在了第二名,但那虽然也是萧璋钦点但毕竟隔了一层。
而在殿试之上显然还是走王介甫的路子更容易讨皇帝的欢心。
于是纷纷模仿陈浮生的文风,慷慨陈词,大谈变法。
作为始作俑者的陈浮生却没有这种想法。
提起笔刚要写一篇花团锦绣的考生文章,陈浮生就感觉身上一重。
这是龙气。
陈浮生很快做出了判断。
这个世上有着三种龙。
第一种称作天龙,又称神龙,真龙。乃是有着莫大神通的一个种族,数量稀少。
然后就是地龙,特指大地龙脉。
最后一种则是人中之龙,人间的帝王甚至一方诸侯,只要势力达到一定地步,其领导自然而然就会拥有相应的气运随身,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反过来压制神通术法,就仿佛贡院的文气一般。否则那些修行者岂不是肆无忌惮。
作为整个大齐的拥有者,萧璋在这皇宫之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邪不侵。
作为成功度过了会试的第二名,原本陈浮生还没有感觉什么,但当萧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只不过和乡试以及会试的压制不同,陈浮生这一次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垂青之意。
很明显萧璋这个少年天子对于和他年纪相仿的陈浮生含有极高的期待。
关注着陈浮生的不仅仅是萧璋一人,沈云、谢嵩、王介甫都是如此,乃至文渊都将视线移了过来,相比之下,会元方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显然他们也想要知道这一次陈浮生能够写出些什么东西。
“这下子麻烦大了,”陈浮生没有想到那篇文章居然会引发如此大的反应,一下子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看样子如果他贸然改变文风,萧璋显然会招惹来更大的麻烦,士林中的名声说不定就会大坏,到时候不但旧党不会接纳,新党说不定也会将他看作是个叛徒。
在官场之上朝秦暮楚总是长久不了的,更何况人心想法。
更何况陈浮生本来作为一个修行者虽然不喜欢招惹麻烦,但也不怕出什么风头。
想到这里,陈浮生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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